寂静的房间里,一块屏幕亮着蓝色的光,面前的座椅微微晃动着。
“滴滴——”
忽然间,尖锐的警告声响起,红光霎时布满整间屋子。
“警告警告!游戏A322出现异常,请求封锁游戏!”
“五——四——三——二——一!未及时得到游戏主反应,已自动封锁游戏!”
红光一瞬间褪去,那块蓝色屏幕上多出一条未处理信息,屋子里依然一片寂静。
……
滴答——
带着霉腥味的水滴从灰瓦落入地表的浅洼,溅起了液滴,打在野草上,叶片微微晃动,一抹猩红顺着叶脉滑下,在苔藓上洇开一摊深色。
天色有些阴沉。
吴崔随手抹了两把石刀上的血,收入鞘内,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抬眸扫了一眼投射出的系统面板,目光在那条未处理信息上微微停顿一瞬。
卫冕期间游戏主会丧失对于游戏的控制权,所以这条信息就算她看到了,那也处理不了,更何况……
她将视线投向地上的碎肉和骨头,上前捡起了最粗壮的那根长骨,血液渗进骨上的裂纹,沾上了她的手。
拎着那根股骨,吴崔随手收起了系统面板,没再关注于到底是什么异常,转而抬步沿路向更远处走去,脚下刻意避开四散流淌的碎肉和血液,以防沾染上丝毫。
哒哒声回响在水泥路上,血液蜿蜒在她的身后,随着脚步的远行,缓缓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路途笔直,两侧房屋寂静,仿佛没有任何人存在,走了约半个小时,吴崔终于看见了她的目的地——这座村庄最末尾处的一间砖瓦房。
不用靠近,吴崔都能感受到屋子里传来的活人气息,她上前,抬起手,用长骨戳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啊!鬼啊啊——唔!”
鬼叫什么?
倒是个很年轻的声音,也很刺耳。
吴崔皱起眉,看向鬼叫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视线顺着捂住他嘴的手侧移,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他正目光警惕地盯着她。
倒也不怪他,任哪个玩家在寂静村庄地图里忽然看见一个拎着渗血骨头的人都是要警惕一下的,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着装如此怪异。
应该没有正常玩家会在过A级游戏的时候穿得跟要走T台一样吧?
——黑色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一件灰色大衣,泛着高级质感的深色西装裤妥帖地衬出她笔直的双腿,脚上是一双平跟的黑色小皮靴。
陆甲把吴崔从头看到尾,心中的警惕在扫过她左手腕上的游戏腕表时散去,同时又涌上一阵语塞。
吴崔没理会他的目光,走到一旁,将手里的股骨轻轻放在供桌上,这才转身,轻声道:“吴崔。其他人呢?”
A322游戏的第一章至少需要四个人,任何玩家都能在论坛上的游戏攻略里知道这个。
陆甲有些不想理,但还是回答了她:“陆甲,这个小孩叫程昔年,其他的不知道,还没到。”
吴崔点点头:“那就等等吧。”
她垂下头,搓了搓手上干掉的血迹,试图把手搓干净,不搓干净的话,战斗中受个伤,这玩意儿回头把自个儿带走了,她上哪儿说理去?
哎呀,下次进来的时候一定揣手帕,吴崔边搓边想。
“那个……我这有湿巾,你,你要不要?”
颤颤巍巍的声音传入吴崔的耳朵,她抬头看向拿着湿巾的程昔年,轻轻笑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湿巾。
“好呀,谢谢!”
陆甲眉头皱了皱,却没说话。
一根根擦着手指上的血迹,吴崔同时问道:“小孩是新玩家?”
程昔年愣了一下,慌乱地看了陆甲一眼,见陆甲点头,才答到:“嗯。”
吴崔轻笑一声,看见了他和陆甲的抱团,倒也没在乎,只是说道:“那小孩你可不太幸运,一上来就是A级游戏啊。”
“你幸运,还能蹭上人家的新手保护期。”
吴崔把用完的湿巾扔在股骨上,看着上面的血迹被吸入骨上的裂纹,听到陆甲的话,唇角掀起弧度,倒也没生气,反正这人也没猜错,她以前做玩家的时候确实也是混子,当然,那只建立在有大佬在的情况下。
但今时不同往日,卫冕赛也不是不能混,就是容易被事后追责。
想起前几次卫冕赛后系统下达的通知,吴崔皱皱眉。
她的沉默让陆甲的情绪也稍微降了下来,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
哐当!
寂静被打破,屋子的门被暴力打开,一根股骨被扔到地上,血液溅在吴崔的鞋前,差一点点就沾上了她的靴子。
吴崔垂眸看着在地上微微晃动的股骨,眉梢微动:还好当时设定的时候骨头挺抗造的,不然指不定摔折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跟在骨头后面进门,扫视了屋内一眼,见吴崔盯着地上的股骨,停顿片刻,扬起嘴角,嬉皮笑脸地说了句:“抱歉奥。”
“啊,没事。”吴崔捡起那根骨,和之前的股骨放在一起,做完这些又用那张湿巾擦净了手上的血。
小姑娘看见了,又道:“血液不是会循环嘛,擦不擦也无所谓吧?”
吴崔心想你还知道挺多,却只是笑道:“你就当我是爱干净好了。”
小孩挑起眉,顿了两秒,领会到什么,抬手看了看满手的血液,撇撇嘴。
旁边伸出来一只拿着湿巾的苍白右手,她惊喜地看过去,冲程昔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谢谢奥!”
“哇塞,你太棒了!居然连湿巾都有,这种东西生活区里都没——嗯?”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反而奇怪地嗯了一声,缓缓看向程昔年,上下打量了两下。
“我叫袁桉。你……是新人?”
程昔年点点头,小声道:“程昔年。”
袁桉挑眉,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又很快敛下,笑着说:“那挺好,还有新手保护期呢。”
说完走到一旁把湿巾也学着吴崔放到了股骨上,顺便问她道:“姐姐,那我衣服上这些咋办?”
她的衣服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是刚刚杀狗取骨的时候溅到的。
“吴崔。”她扫了一眼,接着道:“不碍事。”
“哦,那就行。”
“你们……都对这个游戏这么熟悉吗?”陆甲看着她们,有些疑惑道。
袁桉反问:“你进游戏之前不上论坛看攻略?”
陆甲:“我看了!没这么细啊!”
“那你下次看细点,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袁桉笑意盈盈地说着很有攻击力的话。
陆甲:“喂!”
吴崔轻笑了一声,忽然又顿住——她想起了最近A322增加的玩家,之前还疑惑呢,袁桉一提起攻略,她倒是有明白了,原来是来试攻略的啊,拿人命试攻略啊,好小子。
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叮咚!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游戏A322——《循环》!新的人生,就此开始,请享受游戏吧各位!」
系统的机械音忽然在屋子上空响起,夹杂着热烈的烟花声作为背景音。
声音落下,吴崔微微皱眉:“只有我们四个人。”
那她岂不是真混不了了?
袁桉嗤笑:“看来其他人都死路上了啊,这批这么弱嘛?”
“什么死路上了?”程昔年不太明白。
“这局游戏投放了十个玩家,屋子是最终汇合点,游戏开始前没到的,都是死路上了。”陆甲解释道。
吴崔补充:“一般来说,第一章,死路上的最多在半数,这次死了六个。”
游戏难度上调了,或许是因为异常,反正系统不会因为卫冕赛而上调难度,吴崔暗嗤。
袁桉轻啧一声:“玩家减员,带个新手,还有个不看攻略的蠢货。这游戏难度上调了啊,怎么,游戏主终于听说曙光公会的计划了?”
陆甲不满:“你说谁是蠢货呢?”
袁桉没理。
“诶!你!”
“陆哥!”程昔年扯住陆甲的胳膊,稍微拦了拦,见陆甲没再继续,才转头看向袁桉:“你刚才说的游戏主和曙光公会,是什么?”
袁桉瞥他一眼,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他:“游戏主就是对游戏有控制权的人,玩家可以挑战游戏主,挑战的过程称为卫冕赛。”
“曙光公会就是一个组织,他们想挑战这个游戏的游戏主,最近在用玩家试通关攻略。”
程昔年思考片刻:“那么,现在是游戏主知道了有人在做攻略,所以上调了难度?”
袁桉扫一眼腕表,答道:“猜测而已,游戏主和系统都有可能。好啦好啦!”
她摆摆手,唇边的笑有些冷漠。
“如果你活着通关,到了生活区里你自然什么都会知道,这些都是基本概念,如果你死在这里,那知道了也没用。”
陆甲又有些生气:“喂!人家新人诶,你也说这话?”
“那咋了?”A级游戏死人多正常啊,何况是新人。
袁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看了眼旁边已经开始查找线索的吴崔,正打算过去,却又听见程昔年问:“那,能给我讲讲这个游戏吗?我是说A322。”
他说话的嗓音其实还带着害怕的微颤,脸上泛着些恐慌,眼神里却是对生的渴望。
新人,都是这样。
吴崔瞥过去时,脑中闪过些什么,却只垂眸答道:“A322一共五章,这是第一章,重铸。回收旧骨,重铸新骨,通关口,在新骨里。”
袁桉点点头:“A322的死亡率不低,曙光公会在卫冕赛之前也不会公开攻略,所以现在论坛上的攻略也不是很全面。”
“所以即使知道是回收旧骨,找什么骨,怎么找,找到后怎么铸新骨,也要具体看游戏内线索,每一局都是随机的。”
程昔年指着桌上的骨头:“那,那两根股骨……?”
翻阅线索的吴崔闻言淡淡道:“哦,我来的路上遇见的NPC,它给我的。”
如果非自愿的给也算给的话。
袁桉眨巴两下眼睛:“……我也是呢。”
说完她蹭到吴崔身边。
“在看什么?”
她顺着吴崔的视线看向桌上立着的相框——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女孩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扶着草帽,站在田里,草帽投下的阴影遮盖了她的面庞,好像是在笑,照片似乎已经有些久远,看不太清。
“在看,「Welcometomyworld!」”
吴崔的视线凝聚在照片右下角那一行隐隐约约的字迹上,抬手拆开了相框,将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确实已经有年代了,边缘微微泛黄,右下角的字倒是比隔着相框看要清楚一些,她翻过照片:
不知何人来此?
这倒不重要,
总之,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诸位,
年轻的心和旧日灵魂已经迫不及待了,
快找寻旧骨吧!
剥落的血肉禁不起等待,
新生亦如是。
和正面不同的是,背面的字迹如此清晰,仿佛昨日所书。
“啊,是开局提示啊。要是没有攻略的话,这玩意儿倒确实有点用处。”陆甲看了眼后,不以为意地偏过头,扯着程昔年去寻找其他线索。
一双白皙的手从吴崔的视野里拿走了照片,袁桉把它翻到正面,细细地又看了几遍。
吴崔微微偏头,视线从她翻动照片的动作移动到袁桉身上,在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身上停顿片刻,又移回照片。
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吴崔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挑战者,毕竟开局就能带个股骨出现的人,真的很少见啊。
而且在卫冕赛中,游戏主是无法得知挑战者身份的,但挑战者,可以从各种渠道知道游戏主。
假使她是的话……
嗨呀,管她是不是呢,又能咋的?降为玩家才好呢,当混子可快乐了。
摆烂的想法一瞬间侵袭了吴崔,她翻了个无人在意的白眼,又把注意力放回在了照片上。
吴崔:“照片内容或许也有用,不过目前还不确定。”
“嗨!3区嘛,解谜类游戏不都这样,后面找找前面看看的,再找找别的吧。”
袁桉晃晃照片,又把它装回了相框里,重新立在桌子上,窗外的光线落在相框背面,照片上的小姑娘又归入了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