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适婚年纪的大小夥子，哪一个到了年轻女孩家不是束手束脚的。
李建军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别紧张。
心里是这么安慰的，肢体上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从吴慧英手里把筷子接过来时甚至都没注意到其中有一支是反的，吃完了才发现不对……
他把碗放下，主动和吴慧英去洗碗。
“哎哎！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吴慧英一把将他按在凳子上，“快坐着，洗碗用不着你。”
她转而看向杨现，冲他挤了挤眼睛，“来帮我把碗端出去。”
村里的生活用水都是从路口的那处水井里挑来的，家里太窄，吴慧英每次洗碗都将盆端到外头去。
哪有男人洗碗的……杨现心里直犯嘀咕，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起身，端着盆出去了。
吴慧英又望着杨语欢，“欢欢，你也找点事做，这么大个姑娘，干坐着像什么话。”
“？？？”杨语欢下意识想反驳：这还有个比我更大的姑娘干坐着呢，你怎么光说我？
张嘴的一瞬间看懂了。
她冲杨语卓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那我去帮老杨洗碗。”
吴慧英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揽着杨语欢的肩膀出去了。
屋里边只剩下杨语卓和局促不安的李建军。
“……”杨语卓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她是真的很想跟着起身出去，避免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尴尬局面。
但这样太过分了。
李建军好歹是个客人，而且人家来的目的只是传达消息，又没做错什么……
“我去给你倒杯水。”杨语卓说着，起身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印着红色富贵花的瓷杯再怎么大，一杯水也有倒满的时候。
倒了水回来，两人又干巴巴地坐着，相顾无言了。
李建军搓了搓掌心，无话找话，“你和欢欢平时也去地里上工的哈？”
“如果能顺利谈成和你们的合作，以后就不去了。”杨语卓眨了眨眼。
原本浑身紧绷的李建军突然轻松许多，脸上都浮现些笑容出来，“合作的事我是赞成的，另外几个同志也同意了，现在就只剩下价格的洽谈。”
“这个由你们来定就好。”杨语卓笑着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最合适的价格。”
“好，那我们到供销社再细谈，到时候给你列个表，看起来也方便些。”李建军答应着，又没别的话说了。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拈了又拈，两只掌心在膝盖搓了几下，犹豫着开口，“语卓，我每个星期有一天的假，这周排到星期三，你……你星期三有空吗？”
杨语卓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他的意图。
“小李，你无论是工作还是人品，包括为人处事，都非常好。”她想了想，说，“上一次相亲是我为了找你们供销社谈生意打的幌子，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先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听到这儿，李建军大概也懂她的意思了，但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你不用道歉，我也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认识你。”他言语真诚，看向她是眼睛里的其实情感也都是真挚的，“生意一定能谈成，感情……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谈一谈？”
“我……”杨语卓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不用着急回答。”知书懂礼的李建军头一回快速开口打断了她，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了，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才十八岁，岁月还很长，可以慢慢考虑。”
杨语卓看他这副模样，有点不忍心，但还是直接表明了态度。
“在这一点上，我的想法跟你一致。”她说，“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还有很多事没做，所以，我并不着急结婚，但你也不需要等我。”
既然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也不好拖着人家。
李建军明显楞了一下，眼底浮现失落。
“建军哥，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太多人，我现在才刚十八，我不确定我二十岁会遇到什么人，二十五，二十八又会经历什么事。”她明确态度，“这里面不确定性太多了，你不该为我浪费时间来等待。”
李建军当然听懂了她的拒绝，他沈默良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展颜笑了。
“语卓，可能这样说话听起来会有点土，但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儿。”
出身农村，却见识广博，二十岁都未满的年纪，思想却成熟老练，颇有远见。
杨语卓扬唇笑了起来，“你也是我见过最会夸人的男生。”
李建军情商颇高，却在这时没有顺接她的话。
他摇了摇头，“不是夸奖，是阐述事实。”
他话音刚落下，门框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吴慧英一颗脑袋探进来，笑眯眯地问，“谈得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李建军说着，起身整理衣服，“都准备好的话，可以出发了。”
他一下子褪去了初来乍到时的紧张羞涩，显得人更加落落大方。
“我去叫一下周尹。”杨语卓从屋里走出来，脚步匆匆地往院子外走，“你们先往前走着，我和他追着就来。”
杨语欢说，“好，那你们快点儿。”
杨现和吴慧英什么都没说，给杨芝麻喂了点吃的，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他们今天本是不用去的，但两口子都没谈过生意，多少有些好奇心在里头，加之，把两个年轻闺女就这么放出去，他们也是不放心的，便决定跟着去了。
此时，李建军心里闪过一丝奇怪。
这个周尹是什么人？
看样子既不是杨语卓家的亲戚，也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
甚至连姓氏都不是村里的。
但却和杨语卓一起合作了项目。
他和杨语卓又是什么关系？
……
杨语卓和周尹是在山路的那个水井边赶上的，约半个小时后，一行人一起到达了供销社。
有了前两次的铺垫，这次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李建军的几个同事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拿出纸笔，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列了个表。
“工厂里的二级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是37块5，农村和乡镇收入只会更低，所以我们每一个木制品的定价都得低于这个数。”李建军在纸上写了下这个数字，又把他们可能做出来的家具都列了一遍。
小餐桌，三腿凳子，椅子，小床头柜，斗，升子……
“根据我的观察，家具类定价在10-20之间是卖得最好的。”其中一个男同志说。
“那我们定多少合适？”杨语欢提出，“满家床和八仙桌这类大件儿定价肯定得高于凳子椅子这些。”
“八仙桌？”杨现有些惊疑不定。
“满家床？”吴慧英声音都有点裂开的意思。
就连他们这种不懂行的都知道这两件东西绝非几个外行小孩儿能轻松做出来的。
“……”杨语欢有一种被看扁了的不爽感，“我在外婆家的时候看外公做过，只是耗的时间长一点，做工精细一些，不算特别难！”
吴慧英控制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闺女儿，你该不是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满家床！八仙桌！”
普通的床就是个木架，再搭块平整的木板。
满家床则不一样，在木质框架的基础上，还要多做出一个往上延伸的木框架，用来挂衣服。
满家床雕花精致，做工精细，许多县城家庭会用来作闺女儿的陪嫁。
比起满家床，八仙桌相对来说简单一些，四四方方，在桌腿和桌面的连接处做出八个雕花的面儿，既起到支撑和稳固的作用，又漂亮美观。
这种桌子很结实，多用于乡镇办酒席。
所以，重量也比普通饭桌重很多。
吴慧英不觉得她家俩闺女儿能做这活儿。
杨语欢年纪轻，心气儿也高。
她一把挥开了吴慧英的手，很不高兴，“妈，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吴慧英立即说，“我只是觉得，咱可以先从小件儿做起，那些个覆杂的东西，暂时还不在咱的能力范围之内……”
杨语欢正要驳斥，被杨语卓打断。
“先谈价格吧，八仙桌和满家床等做出来再定价也不迟。”
杨语欢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那就这样。”李建军把他们商量过的定价都写了下来，念给他们听，“饭桌15，凳子10元，床头柜比桌子小，13，升子，斗等小物件5元一件，其他的等你们做出来我们再按工艺定价，如何？”
“可以。”杨现和吴慧英都点了头，心里高兴得找不着北。
要知道，几块钱就够他们一个月买米买面的了！
随便卖出一件儿，他们都只赚不亏！而且是大赚！
“凳子单独卖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尹突然说，“一般不会有人家只买桌子不买凳子，我觉得我们可以弄个配套价格。”
李建军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那就做两个价。”杨语卓说，“桌子和凳子一起买算下来比俩单独买划算就行。”
杨语欢点头，“当然，如果有人单独要凳子，就按照小李哥刚说的定价来卖。”
“那就这么定了！”李建军说道。
到此，这桩生意基本定型，只差把东西卖出去了。
两个大人在一旁看着，既自豪又惊讶。
他们家俩孩子已经拥有自己养活自己的本事了。
他们最初听到二女儿说要和供销社做生意时，只当是笑话。
而现在，他们本以为是过家家的事儿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