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观祁
方溯溪的脑袋昏昏沈沈的,像是有俩小人在打架,吵的她无法入睡。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床顶,眼中还透着迷离。
这种姿势维持的有点累,于是她便稍稍偏了头,这一偏头,她便看到了屋内的人,吓得她连忙坐起,一手拉着被子护在身前。
那人站在光中,但那光只照亮了他半个身子,他的上身仍在暗处,看不清脸。
他似乎是没想到方溯溪会发现他,迟疑了一下,转身便想离开,但他这么一动,他的样貌也就被月光照到了。
“等等——”方溯溪眼中透着惊讶,她认出对方后连忙叫住了他。
方溯溪掀开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她颤抖着手抚上了他的脸,看着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齐阿独,方溯溪抿着唇,几滴泪从眼眶中滑落。
齐阿独被吓到了,双眼紧盯着她,擡手想为方溯溪擦泪,但怎么擦都擦不完。
“别哭了,本想看看你就走的……”
“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去了奎楼。”
方溯溪楞了一瞬,但看齐阿独那认真又自责的样子,心里有了大概。
“你去寻仇?”
“蓄意说你在那受了委屈。”
齐阿独现在倒是一副委屈样,弄得方溯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方溯溪转了身,背对着他,脸上是笑的,但泪也是止不住的。
齐阿独慌了,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方溯溪的衣角,“我,我就是一时冲动,下次我一定提前做好计划,要是你不想让我替你出头,那我下次就不让你知道了……”
“齐阿独,你是傻的吗?”
闻言,方溯溪再也受不住了,转身一把抱住了齐阿独,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压低着声音哭了起来。
“溯溪……”齐阿独有一瞬的僵硬,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心里宛如千针刺进,密密麻麻的疼。
“抱紧我,你抱紧我……”
齐阿独微微弯腰,双臂交叉地将方溯溪抱住,空出的手搭在她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扶着以示安慰。
“齐阿独,我不喜欢你穿黑色……”
“什么?”
刚刚那句话就像是错觉,但齐阿独确定他听到了。
等方溯溪平静许多后,他才松了手。
他双手扶着方溯溪的手臂,眼眶微红,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稳。
“你到底怎么了,可以跟我说的,别憋在心里。”
“无事,就是想我娘了,想我爹,想……家了。”
方溯溪擡头,嘴角扯出一抹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齐阿独也看着外边的皎月。
齐阿独,谢谢你今晚能在,在这异时空,我见过的只有你和宣翊,我只能靠你来表达我的情感,让我知道我与原来的时空还是有联系在的。
齐阿独没说话,对于家这个概念,他从未拥有过,对于爹娘,哼,有还不如没有。
他的目光下撤,在看到方溯溪是光着脚后,弯腰将其抱起。
方溯溪一惊,连忙搭住他的肩膀,“你,你干嘛?”
“你没穿鞋。”
“那,那你也换个姿势啊,怎么像抱小孩一样呢……”
方溯溪的双颊爬上了俩抹可疑的红晕,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待齐阿独将她放到床上后,她连忙扯过被子将自己埋在了里边。
她这操作把齐阿独逗笑了,但齐阿独怕她生气只能压低着声音偷偷笑。
被中,方溯溪是能听到外边的笑声的,搞得她更不敢出来了。
“药在梳妆台左边第二层的抽屉里,你拿回去自己涂。”
“好。”
外边没了动静,但方溯溪还是等了好一会儿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看确定齐阿独是真的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传来的冰凉很是舒服。
“一定是在被子里闷太久了,一定是。嗯,睡觉,睡觉,酒还没醒呢,都是错觉,错觉……”
方溯溪给自己洗脑,洗着洗着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蓄意来叫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醒了,脸还红红的。
“小姐,是昨晚太热了吗,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可能吧。”方溯溪打着马虎眼,接过蓄意递来的洗毛巾敷在脸上。
天知道,她这个很少做梦的人,昨夜竟然做梦了,还梦到了……
不提了,也不想了。
方溯溪“啪”的一下将毛巾按在了梳妆台上,吓了蓄意一跳。
“小,小姐,您怎么了”
“哦,嗨,没事没事。”方溯溪看了眼自己的手,又透过镜子看了眼蓄意,赶忙解释道:“就刚睡醒脑子没反应过来罢了。”
蓄意点头,像是接受了方溯溪的解释,她取走毛巾,拿起木篦为方溯溪梳头,三两下的就挽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方溯溪看着不由挑眉,“蓄意啊,之前怎么没看你替我梳这个啊,还挺好看的。”
“嗯,今天日子不一样嘛,自然要更好看一点喽。”
说着,蓄意拉开了梳妆台左边的第二层抽屉,从中取出了一根缀花簪。
方溯溪原本还想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下一秒便看到了蓄意的动作,她楞了一下,连忙看向那个抽屉。
待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她的心没来由地慌了。
“我记得原先这是放外伤药的。”
“嗯,不过我见这太乱了,便收拾了一下,小姐您也是知道的呀。我把小姐您的首饰都放到上边,这样梳妆的时候也好取。”
蓄意没注意到方溯溪的表情不对,还自顾自的为方溯溪配着头饰。
“哦,小姐,我收拾您的首饰匣时看到了俩条红绳,我没见过但我也一起收拾出来了,也在那里边。”
“嗯,看到了。”
方溯溪默默地回了一句,而后无力地叹了口气。
齐阿独昨晚应该也看到了吧,他会怎么想?诶呀,烦人。
方溯溪被蓄意催着来到了大门口,看到祖母身边的嬷嬷时,她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小姐您终于来了,老夫人在车上等您呢,快上车吧。”
方溯溪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她朝嬷嬷点了点头,而后搭着蓄意的手上了马车。
“祖母。”
掀开帘子坐进去,方溯溪便看到老夫人正看着书坐在正中央。
“来啦,听蓄意说昨夜你可没少折腾啊。”
老夫人擡眼看着方溯溪,在她坐下后便将书放到了一边,伸手握住了放溯溪的手。
话虽严,但面上仍是宠溺丶和蔼的笑。
方溯溪挽着老夫人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撒着娇。
“祖母,溪溪只是一时高兴贪了杯,以后不会啦。”
“你啊,真是没长大。”老夫人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嗔怪道:“等会儿上山见了武宁侯夫人可不能再这样的小孩子行径了。”
“武宁侯夫人?”方溯溪皱眉,她擡了脑袋,疑惑地看着老夫人。
“忘啦?昨夜席上刚同你讲的,你也答应了。”
“哈哈,祖母,我是有点忘了,您能再说一遍吗?”
祖母擡手就给了她一下,事后又替她揉着。方溯溪噤声,安静地缩在老夫人身边。
祖母今天怎么这么喜欢打人啊?还是顺着些为好。
“武宁侯夫人算是你母亲的至交,早些年随武宁侯去了封地,便没再回来。这次回啊是来祭祀她的父亲,明后天就回了。她现在就暂住在伽蓝寺,昨儿个托人说想见见你。”
原来如此,方溯溪点点头,想不到母亲在这儿还有好友,那她是不是可以从这位武宁侯夫人身上得到一些信息,她母亲的这一谜团可困扰了她许久啊。
想到这儿,方溯溪不免地有些激动。
老夫人看到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但这笑隐隐透露着一些深层的含义。
马车很快便来到了伽蓝寺,方溯溪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在一个小师傅的指引下来到大殿,上了香。
“小师傅,烦请您带我们去见一下武宁侯夫人。”
“好的,您跟我来。”
这伽蓝寺的环境不错,到处都是玉竹青石,远处水流潺潺,鸟语花香,飞檐走壁的屋檐,在水瀑激起的雾气中,宛如仙台宫阙。
耳边隐约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方溯溪顺着声音的来处走了几步,伸手拨过了眼前挡着的枝桠。
眼前,一位青衣男子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拿着长剑,在竹林中的空地上舞着剑。
他身姿卓然,动作敏捷快速。手臂有力而修长,长腿矫健而匀称,他舞着剑,带动衣袍与长发在空中旋转飞扬,一个旋身,他轻踏玉竹,飞到上空,剑光一闪,带着竹叶款款而下。
落地后,他好像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于是他便缓缓侧身,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中,看向方溯溪。
彼时微光正好,他的发丝清扬,晨曦透过竹林斑斑点点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勾勒新衣。
方溯溪收回了目光,在对方想开口叫她前转了身。
她面色如常地回到祖母身边,对刚刚看到的事只字不提。
很快,她们便见到了那位心心念念想见到她的武宁侯夫人。
“老夫人,别来无恙啊,您的身体可还康健?”
方溯溪默默站在祖母身边,看着她们叙旧,偷偷地观察着这位武宁侯夫人。
武宁侯夫人按年纪算今年也有四十了,保养的还算不错,看不出什么皱纹来,但眼角透出的那股算计的气质,倒是令方溯溪不由地皱眉。
与老夫人说完,她这才像刚注意到方溯溪一样,眼眶中立马涌出了泪花。
“这便是溯溪了吧,都长这么大了,跟她娘可真像啊。”武宁侯夫人欣慰地朝周围人说了句,而后凑到她的面前,想伸手摸摸她,但被她给躲了过去。
武宁侯夫人的手扑空,有些难为情地收了回去,她讪笑道:“溯溪,你不记得涔姨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方溯溪没说话,只是笑着朝她行了行礼。
江涔面色微微扭曲,但碍于有别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礼数倒是周道,想来你父亲教导的是极好的。”
她朝身边的一个婢女吩咐道:“去把公子叫来,让他来认认人,切莫失了礼数。”
“哦,可是祁小子?”
“可不是嘛,老夫人。上次您见到他时他才七岁呢,现在十几年过去啦,早就不一样了。”
祖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虽然表情还是一样的和蔼可亲,但方溯溪知道,祖母有点生气了。
祖母是因为武宁侯夫人的行为生气吗?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