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出逃
兰洄洛只又叹息一声道,“时间是最可怕的凶器,就像一把悄无声息锋利的刀,不知不觉中,足以改变很多人与事,没有什么会是永远一成不变的,就算是陛下,也一样。”
“……”
她深思未语。
“不过倒也未必太过担忧,我想陛下他只是怕重蹈前朝殇帝江景寒的覆辙吧?自从陛下囚兄夺位,最爱的女人又莫名其妙死在自己寝宫后,便时常见鬼,折磨得陛下一度精神紧绷,恐惧异常,几近崩溃,找术士占卜,只道陛下为了夺位杀戮太重,又不敬神佛,再继续下去,只怕要走前朝殇帝的末路,但是陛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皇位,让他再还回去,显然也不现实,无奈,也只好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重新恢覆了对佛教的种种禁令,并亲自以身作则,带头礼佛,以求上天原谅庇佑,于是,曾经得到重创的佛教,如今才又大肆盛行起来。”
见她不说话,兰洄洛又继续自顾自地回忆道,并颇有感慨地询问她,“话说江景寒你应该知道吧?前朝殇帝也算是一名雄主,虽然也是逆取皇位,更背负乱臣贼子的恶名,但从权臣到皇帝,为风雨飘摇垂垂老矣的大魏又成功续命二十年,说他是位枭雄,一点也不为过。虽然最后也确实篡位了吧,大有种被逼造反的无奈的,没办法,当时他与时任皇帝的高湛关系太微妙紧张了,高湛也不是什么善茬,甘心只做一个逐渐被架空的傀儡,虽然最后江景寒成功篡夺高家江山,但是却也为情所伤,同样也是一度灭佛,只可惜最后下场不好,据说他最爱的女人自戕,而他江山覆灭,自己也是下落不明,你不觉得,当今陛下与曾经的江景寒,不管是经历还是性情,都很相似吗?”
江景寒的故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在原着中,江景寒作为前朝殇帝,他的故事会时不时穿插在主线里,虽只有只言片语,却也足以了解他那悲壮又荡气回肠的一生了,林琳一直都觉得,这个角色就是类似慕容冲一样的悲情人物。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琳沈默片刻后,只是又微微锁眉,反问点破他道。
她并不觉得,这人仅仅只是在与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前朝旧事,他的目的,怕只是在以旧人,喻新人,故意撂话给她听。
“娘娘果然聪慧,一点就通,跟娘娘你打交道,真的省去了许多拐弯抹角的功夫。”
被她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也不生气,反倒是又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更不紧不慢地为她添了一杯新茶,神情依旧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望着他深不见底的漆眸,林琳未说话,只是朝他又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娘娘可以怀疑我,但却不必对臣持有已下定论的敌意,虽然立场不同,但我想至少自己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他一边说着,不禁也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低眸间神情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仿佛只是在与她聊一些别人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
“目的?什么目的。”
看着他故作高深,却又不太在意的样子,林琳不禁又蹙眉道,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人了。
她不信任他,但却毫无疑问被他钓足了胃口,足以可见这人手段高深莫测。
兰洄洛只是又不紧不慢地擡手,饮了一口茶,随后只又看着她,淡淡平静道,“营救萧扶苏逃出皇宫,然后拥立他,重整旗鼓,覆辟登基。”
他语出惊人,面不改色地说着一些大逆不道,出人意料的话。
林琳只目光惊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心脏狂跳不止,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惊吓,还是惊喜。
“我知道宫内有一条密道,可以连接宫外,这条密道是当初我父亲奉旨扩建皇宫时,特意找能工巧匠修建的,之后那些工匠都被秘密处死,除了他以外,再无任何人知晓,前阵子我父王薨逝,除了继承了他的爵位以及兵马,他还告诉了我宫中那条可以逃出生天的密道,若你还想帮萧扶苏覆位,便拿着这张地形图,与他联络,然后找到这条密道所在的地点,和他一起出来,我自会出兵,与你们汇合。”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坚定,话落,便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制的手绘内宫地形图,然后放到了她的眼前。
看着眼前那种地图,她手指颤抖,但却也还是经受不住诱惑一样,缓缓将它抓住,然后紧紧握在掌心内。
她本想质疑他,更大声质问他,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又凭什么有底气会觉得我一定要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但可能是他的眼神太坚定真诚,也可能是他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自己如今又孤立无援,想到快要临近的立后之事,她便又顾不得去想那么多了。
而且在他的眼眸中,仿佛可以看到一段被岁月掩埋,无人知晓在意的故事,她想在他身上,可能也有与她相似的难以治愈的伤痛。
正所谓物伤其类,更何况眼下她急需与人抱团取暖,与其去找别人,她更愿意与他合作,至少在重生后,兰洄洛于她而已,算是最亲近的陌生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但现在她也只能尝试着去依赖他。
而且不赌一把,怎么知道成事输赢呢?这种造反的大事,找谁都一样有风险,都是一场压上所有身家性命的豪赌,至少兰洄洛有足够的实力,帮助萧扶苏覆辟。
人生中所遇到的机遇是有限的,错过了这次,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会不会到来,她不想抱憾终身,她要抓住这次机会,为了拯救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悲剧的命运,她要不惜一切,赌一次成功,哪怕代价将可能会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种事情,可靠吗?你计划了多久?”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又忐忑问道,连声音都染了些许激动的颤抖。
“或许比你想救他时,还更早。”
他只是又目光淡淡道,回忆中,唇角又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神情似悲凉,更似自嘲。
“……”
“至于可不可靠,在人,更在心,你可以选择信任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凡成大事,都有一定的风险,我不能保证可以一定成功,但是要不要合作,在你,不在我。”
见她还在思考,他不禁又冷静道,微眯的星眸里露出一抹锋利的冷锐。
“你若是拒绝,我也不会强迫你,今日的会面,你回去后就当从未发生过。”
“……你定个日子吧,我想赌一次,也只能选择相信你,但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这份信任。”
她神情严肃沈重,想了想,只是又警告他道。
“择日不如撞日,所谓兵贵神速,要干就要出其不意,出人意料。”
见她答应,他面上不禁又如释重负,露出一抹轻快的微微笑容,目光一动,想罢只是又道,“就今晚,打萧恪瑜他个措手不及。”
“不行,现在他天天都要我侍寝,晚上我出不去的,会惊动他。”
林琳只是又蹙眉否定道。
“我早就替你想到这一点了。”
兰洄洛只是依旧气定神闲,只见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放到她的面前道。
“这迷药出自西域,无色无味,你回去后,将它混入每日燃的熏香里,便可以放心在他入睡后展开行动了。”
“但是,就算这药有奇效,我也会中招呀?我总不能回去后就不呼吸了吧?”
林琳不禁又反驳他道,感觉他虽然有未卜先知般的周到,但这里面却存在着明显的逻辑漏洞。
“你不会中招的,你面前的茶水里,我已经事先混入了这迷香的解药,若是你也决定就在今夜动手,那就把这盏茶喝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兰洄洛只是又解释道,随后更装模作样地摇头假惺惺关切道,“哎呀哎呀,不过你这个人呢,真的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若是没有我帮你,估计要救萧扶苏出去,八成是没戏的。”
“你!”
林琳感觉自己受到了欺瞒冒犯,一时间,不禁又有些火大,即便知道他是提前周到的安排。
“别动怒,你放心,这真的是解药,没有下毒,你看我不是也已经喝了?”
他只是又不紧不慢地淡淡道,随后更是又当着她的面,故意又拿起杯子,饮了几口茶水,想让她彻底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林琳料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谋害自己,如今她好歹也算是萧恪瑜身边的红人,若自己真有什么不测,萧恪瑜也必定不会放过他。
而且那他喝的茶,与面前自己那一杯,也确实来自同一茶壶里,虽是个怀目的,但就算初心不同,好在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都想要萧扶苏逃出宫这一结果,他也没理由要骗自己,更何况就像他说的那样,若是真想谋害自己,一杯毒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此刻在这室内,更无第二个看见他行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已经决定与他合作,那她就没必要再瞻前顾后。
即便这人开口就是气人,但如今自己骑虎难下,即便被他耍的团团转,也只能认栽了。
她不禁又趁着胸中火气,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然后仰面一饮而尽。
对此,兰洄洛只是又微微一笑。
她很快就结束了与兰洄洛的会面,回宫后,简略跟星儿悄悄说完这事,安抚完她的心情后,夜幕渐渐降临,她也不禁将那迷药混入熏香内,开始一步步展开自己的计划。
因为星儿没有饮下这迷香的解药,而她婢女的身份也能更好地隐藏自己,比自己更方便在宫内行动,所以她便安排她提前去联络萧扶苏,按照地形图上标注的位置,带他提前到密道入口等待自己。
而她今晚主要是稳住萧恪瑜,确保无后顾之忧,可以让他们一起顺利逃出皇宫,而等到去了外面,会有兰洄洛派来的人接应他们,一但与他成功汇合后,有了人马军队的保护,就相对安全了。
为了不使萧恪瑜起疑心,这一次,她对他格外用心侍奉,更引诱他尽量消耗体力,好等会儿睡得沈一些。
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进行,犹如神助。
她不禁也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老天保佑。
终于等到了深夜,确定萧恪瑜已经睡沈,叫了他几声后,都没有反应,她不禁才又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然后起身小心穿衣,尽量不弄出声响,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淑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