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温言
萧珩昱做事果断,几乎没有犹豫的时候,但此刻却半天都没有开口。
沈妍以为鹤羽的问题让萧珩昱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毕竟在座的只有她知道萧珩昱是重生之人,因此想转移话题,“这个问题问得不好,我来问一个。”
谁成想,下一刻萧珩昱做出了回答,“有。”
“例如现在就很后悔同你们玩这个游戏。”
一众都以为萧珩昱在开玩笑,跟着也起哄了几句。
“主子你这也太玩不起了。”
“就是啊二哥,问题不能这么答的。”
但是其实萧珩昱很后悔今天在宴上说的那些话,他后悔他不应该走那么快,他后悔在皇帝问出那句心仪哪家姑娘时没有说出沈妍的名字。
他后悔还没和沈妍说出心里话就要走了。
即使是这一趟是赴死,即使往后都不会再见了。
他忽然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可时间永远不会停,他依旧是要上路的。
大家没玩多久就听见王府外有爆竹的声音。
原是已经快到岁末了,孩童都已经开始出来燃爆竹。
沈妍说也要去玩,众人就都散了,陪着她烧了几串,觉得无聊就走了,只剩萧珩昱还在一旁帮她拿香火。
沈妍也累了,将香火插在门外便回去了。
路上萧珩昱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吗?”
沈妍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心愿,只是开玩笑地说:“涨点月钱吧。”
萧珩昱回,“好。”
沈妍以为萧珩昱只是顺口答而已。
“那你有什么心愿吗?”沈妍反过来问他。
他摇摇头,沈妍以为是没什么心愿,毕竟萧珩昱要什么有什么,会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呢。
其实萧珩昱想说,他的心愿,无法完成了。
沈妍借着酒劲倒头就睡,连萧珩昱偷摸进她的屋子都没有察觉。
萧珩昱单膝跪在地上,替她捋顺发丝,随即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有缘,再见。”
沈妍没有被吵醒,只是皱眉,萧珩昱又替她抚平眉头。
沈妍醒的时候锦阳王府已经空了,只有桌上留了个字条,旁边还堆满了那日萧珩昱给沈妍买的东西。
-我要带旌羽卫出城办事,你去沈翊那住上几日,我再去接你回来。
沈妍出屋发现整个王府没有半点人气,连唐叔也不见了,就好像整个府上的人都人间蒸发了。
她跑去找沈翊,才发现自己已经昏睡了足足两日,沈翊说萧珩昱给他留了封信,让她安心在沈府待着,但沈妍发觉有些不对劲。
如果只是出任务,怎么锦阳王府一个人都没有,就算人手不够掬衣也要去,那唐叔总不能也跟着去吧。
沈妍逼着他交出那封信,沈翊争不过她。
沈妍拆开信封,萧珩昱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沈翊台鉴:
见字如晤,君见此书时,已相隔千里。
故土锦阳,战事已起,情形颇危,请命援兵。
年关已过,吾应陛下之准赴锦阳,此去生死难料,心中尚有牵挂,劳君照看吾妻温言。
吾与温言相识不过一年有馀,几经生死,誓以携手一生,然天不遂人愿,终是食言。
与君相识数十载,于吾而言,君才难量,必能担以重托。
而后,若未凯旋,望告知吾妻,不必挂念,若遇良人,可付以终身,吾泉下得知必也欣慰。
书此,褚墨有限,不尽欲言。
善自珍重,顺询安好。
萧珩昱
正宁五年春
——
沈妍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止不住地颤。
沈翊带她进库房,“他还送来了一些东西。”
沈翊将那几大箱东西都打开,正红色的嫁衣被叠得齐齐整整。
这备好的嫁衣,原是给她的。
沈妍将信叠好塞进衣袖里,转身就跑了。
沈翊还没反应过来,大喊道:“你去哪啊?”
沈妍头也没回,“抓人。”
混蛋萧珩昱,想一个人去赴死吗?
两个明牌的,不信玩不过那半死不活的皇帝。
结果沈妍刚出城就被打晕了。
沈翊派人追来的时候已经没影了。
沈翊赶紧去宁王府找宋樾,宋樾派人寻了一日都没找不到人。
沈翊急得在院里踱步,宋樾也坐不下来。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二哥回来一定会杀死我的。”沈翊急得开始碎碎念。
“他不会回来了。”宋樾的语气淡淡的,“旌羽卫一夜之间全部撤出京都,你以为,他真的是去锦阳吗?”
宋樾虽不参与政斗,但不代表他不笨,皇帝默认萧珩昱的做法,说明他要开始行动了。
旌羽卫几乎都在锦阳候着,萧珩昱从京都带走的并不多,怕是萧珩昱还没到锦阳,吊唁的消息就传来了。
难道萧珩昱不在,就没人护得住温言了吗。
宋樾不信。
他加派人手在城里城外都找,动作大得已经惊动了一些官家的地界。
沈妍只觉得后脑勺疼得要命,睁眼时已经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沈妍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换了,她环顾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格,完全猜不出在哪。
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只瞧见那裙摆便知是谁了。
“公主这么有兴致同我浪费时间?”沈妍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
“托你的福,本宫闲得很,所以来给你找点事情做。”永宁在宫里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大。
沈妍认出来身上的衣服,是宫女的服饰。
“公主这又是做什么?”沈妍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温言,珩昱一走,这京都,就没人护得住你了。”永宁嘴角的笑意带着点嘲讽,“你终于落到本宫的手里了。”
沈妍觉得大事不妙。
“你想去找珩昱是吗?”永宁伸手细细端详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本宫离不了这京都,你也别想走。”
沈妍不知道永宁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弄进宫,但她能预感到,一时半会儿,她踏不出永宁的地盘了。
沈妍被安排在永宁的寝宫里,事事都要沈妍做,端茶倒水,呼来喝去。
宫里人一看便知沈妍定是惹了永宁不开心,如今谁都能欺上她一头。
永宁担心沈妍被宋樾发现,让人盯着她半步都不能踏出她的昭和宫。
沈妍要帮永宁洗衣裳,路过的嬷嬷瞧见也带了桶自己的衣裳放到沈妍脚边,“好好洗啊。”
“嬷嬷,您的衣裳不是向来是青儿洗吗?”沈妍有点不服气。
冬日的寒气还未消,烧的热水也不够用,沈妍的手已经冻得发痒,她觉得她估计是要长冻疮了。
“瞧你衣裳洗得不错,从今日起,昭和宫的衣裳就是你洗了。”那嬷嬷倒是使唤起沈妍来。
沈妍知道肯定是永宁搞的鬼。
沈妍一洗就是一天,她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把永宁的衣裙撕烂的,但是想想撕烂有什么用,她又不会没衣服穿。
沈妍腰弯了一天,酸得快要直不起来,边走边锤,想着等会定要多吃两碗饭。
结果她们开饭竟然不通知她,只留了两个馒头。
沈妍将馒头抓得变形,“太可恶了。”
但奈于太饿,还是吃完了。
沈妍觉得总该能睡个好觉了吧,结果刚掀被子想躺下,沈妍瞧见好几条指头粗的蛇盘在她的榻上,虽然已经是冬眠状态,但还是吓得沈妍叫出声,跑出门外。
听见隔壁榻上的人笑出声,沈妍就知道,又是她们。
但沈妍实在不敢再回去了,只能坐在角落里。
夜里她们熄灯,沈妍实在害怕,只能跑到屋外蹲在台阶上。
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净,月光反射在雪地上,亮了一片。
沈妍忽然想起了萧珩昱,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有没有安全过了那个满是埋伏的山谷。
他明明死过一次了,应当是不会往陷阱里跳了吧。
沈妍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穿上,还是有些冷,她困到不行,只能靠在柱子上眯一会儿,风一吹,她又打起寒颤,断断续续的,睡不上多久。
沈妍一洗就是半个月,累是真的累,但是她们也不是天天都往她床上放东西,有时是蟑螂,有时是老鼠,幸好,沈妍都不怕,衣裳一扫,继续睡。
沈妍走不出这昭和宫,她就只能听其他的宫女谈从其他宫里听来的八卦。
为了和她们套近乎,沈妍还搬出了十二星座,倒也不是人人都吃这一套,不过也收获了不少东西。
她每日都让能出去的宫女打听萧珩昱的消息,人家都取笑她想野鸡变凤凰,她无所谓别人怎么笑她,反正她能听到萧珩昱目前还活着,而且捷报频传。
没事,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就行了。
她忘了让人传消息给宋樾和沈翊,如今这俩人已经把京都翻过来找,还搜了距离京都最近的几个州郡,依旧没有消息。
这次是连宋樾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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