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拜了天地吧
永宁瞪了她一眼,又转向宋樾,“皇嫂还在这呢,皇兄一定要在这同我争一个婢女吗?”
宋樾才想起来白箐,往她的方向瞧一眼,只见白箐只是轻轻摇头。
宋樾不知道她是想说不介意还是不要争。
但是无论答案是什么,今天他必须带走她。
这宫里危机四伏,她一刻也不能多待。
沈妍不想让宋樾为难,用力挣脱他俩的手,将宋樾刚刚打好的结解开,将披风又盖在宋樾身上,“殿下,你身子骨比我还弱呢。”
一模一样的话,宋樾听出了两种语气。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沈妍选择跟着永宁回昭和宫,宋樾看着远走她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白箐走到他身边,“王爷若是喜欢,收做妾室也是可以的。”
要她做妾吗?
宋樾不愿。
“她不属于这里。”宋樾许久才开口说,“她不该被困在这里。”
“妾身不明白。”
周围还跪着不少宫人,宋樾没说什么,最终还是带着她回府。
马车上,宋樾低头看一眼刚刚温言给他系的结,“如果萧珩昱不死,她本该是锦阳王妃。”
“她是哪家的小姐吗?”白箐之前从未听过也未见过。
“不是。”
“那如何配得上?”
宋樾低头笑了一声,萧珩昱才不会被这些条条框框圈住。
“锦阳王认为她配得上,那她就配得上。”
“那王爷呢?”
“她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白箐很好奇,能同时让两位王爷都为之倾倒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王爷作何打算?”白箐问。
“明日进宫。”宋樾停顿片刻,“抢人。”
白箐似乎没有气恼,“那妾身祝王爷一切顺利。”
宋樾觉得有些对不住白箐,回府后让人在库房里调了许多绸缎和珠宝送到白箐的北苑。
沈妍被带回昭和宫后不出意外地又被打了一顿,不同的是这次是永宁亲自动手。
幸好永宁平时不怎么动手,所以沈妍觉得她的力道没有桂嬷嬷的大。
沈妍被关在小黑屋里面壁,她这次真的乖乖跪着面壁,不是悔过,而是祈祷。
祈祷萧珩昱战死只是他演的一场戏,如果是真的,那就祈祷萧珩昱能投胎到一个好一点的人家。
那她怎么办呢,她回不去了。
他们知道彼此的秘密,他们互相倾诉,他们抱团取暖,但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白日里装得再怎么无所谓,夜里睡不着时还是会想起这件事情。
算了,在昭和宫待一辈子吧。
永宁总不能让她洗一辈子的衣服吧。
沈妍想累了就靠在墙边睡,但今日湿了衣裳没有换下来,到现在还是冷冰冰的,根本睡不着。
后半夜也不知怎么的,脑袋很沈,竟也就这样睡着了。
宋樾第二日下朝之后就立刻去了皇后宫里。
宫里人多眼杂,昨日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宋樾便没有迂回,直接表明来意。
他一来就端正地行了一个跪拜礼,没有起身。
他自小腿脚不便后,每日请安时皇后都给他免了跪拜礼,除了在各个宴会上,宋樾几乎没有跪过。
“儿臣自小便没有主动求过什么,今日所求,往母后恩准。”
后宫之事,皇后才能做主,他没必要去和永宁无理取闹,他知道皇后看不上温言,所以并没有主动要求纳侧妃,只是说想从昭和宫里要个人。
“昨日你太失态了。”皇后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母后教训的是。”宋樾又叩头,“往后不会再有了。”
“你想要人可以,但本宫有个条件。”皇后停了片刻拿起茶杯抿一口,长春宫内静得可怕,没人敢出声。
“学好了规矩才能出宫,你可以对她纵容,但你丢的是皇家的面子。”
不管怎样,能顺利要到人就行。
宋樾叩谢,“一切听由母后安排。”
宋樾去到昭和宫要人时永宁还不让,但带着皇后的口谕,永宁不得不放人。
宋樾见到温言时,她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触到她的手发现热得发烫,身上的衣裳都还没干。
宋樾答应了皇后不会再失态,他没有和永宁争,只是让人将她背去太医院,沈翊收到宋樾的信早早就在那等着了。
沈翊给她开了风寒的药,刚醒就被皇后的人带走了。
沈妍脑袋混沌,只记得被人拉走前宋樾和她说:“学好规矩就能出宫了。”
她不懂宋樾做了什么,但人已经在长春宫,皇后比永宁还不好惹,永宁顶多是个腹黑的小羊羔。
她跪在长春宫里,不用擡头就能感受到皇后的威严,果然是一国之母。
沈妍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身体很沈,时不时地用手撑着地让自己不倒下去。
殿内很静,只听得见茶杯叩在桌面的声音。
沈妍感觉自己跪了很久但上面的人依旧没说话,她有些撑不住,只能将头叩在地上,做了个叩拜礼的模样。
休息会儿不过分吧,她暗暗想。
上头似乎有了动作,她没听见脚步声,只有布料摩擦地毯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妍能感觉到,人已经停在她面前,但她起不来了。
只听得见头顶一声冷笑,“跪都跪不好。”
皇后朝她的肩膀轻轻踹一脚,沈妍整个人倒在地上,她眼眸半睁着,想看清这个上位者的模样,却又失焦得厉害。
之后的事情沈妍已经记不起了,醒来的时候又是黑漆漆的,她躺在地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转动眼珠子观察周围的环境。
又被关禁闭了。
她想继续眯一会儿,门开了,一道亮光直直照在她的脸上,她睁眼去看,认不出这是谁,只见那人掐着她的脸,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灌进她的嘴里。
她被灌得不停地咳,那人也没停,如同做任务般地灌完,给她扔了个毯子就走了。
她被呛得咳个不停,伸手去找那条毯子,她实在太冷了。
一连好几天,沈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她不喜欢被灌药的感觉,来人后她就主动要求自己喝。
那人见她已经有力气拿碗,“既然已经好了,那就出去继续跪着。”
“……”沈妍喝了一口,“为何…还要跪?”
“学好了跪再学走步。”
沈妍不知道宋樾和皇后到底达成什么协议,但她不能辜负宋樾。
她乖乖跟着那人出门,发现天才初晓,这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我要跪多久啊。”沈妍问。
反被训斥,“在宫里,要称奴婢。”
沈妍抿唇,“那…奴婢要跪多久。”
“跪得像样了,娘娘自会让你起来。”
沈妍被带到长春宫门外的一侧跪着,既要跪也不能挡了来请安的贵人们。
沈妍刚跪下就又被训斥,“身子端正些,少做什么小动作。”
沈妍立刻直起身,双手乖乖的放在身子两侧,擡头看她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指示。
谁成想又被骂了,“不许擡头看人,不许胡乱张望,低头看地。”
沈妍憋着一口气不敢出,只能听话地低头。
进进出出很多人,原来天才刚亮就要有这么多人来请安。
长春宫外跪着个下人的事情大夥似乎见怪不怪,一个奴婢而已,打翻个茶杯就能跪上一日。
沈妍觉得她应当不需要跪上一日,刚刚那人不是说了吗,跪得好了就能起来。
但刚跪了一个时辰沈妍就觉得不行了,这样端正的姿势实在累人,但又不敢休息。
她低着头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又回到了萧珩昱的身上。
不知道锦阳怎么样了,皇帝有没有派援兵将那座城池讨回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给萧珩昱立碑,旌羽卫都死了大半,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阿言?”宋樾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早就忘了那人说的不让擡头,听见自己的名字就下意识地看过去,见到了宋樾。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声,但保险起见还是闭嘴比较好,所以她给宋樾回了个微笑。
自从那日将她带到长春宫后,宋樾就再也没见过她,他想找但又不敢找,怕皇后一生气就不让他带人走。
如今见到了,宋樾觉得她比之前还要憔悴,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宋樾多看了她几眼,被白箐催促着进殿。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见她已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樾请安过后就去上朝,白箐陪皇后聊了几句后也走了。
已经跪了三个时辰,沈妍觉得像是一个僵了的木偶,只有骨骼记忆,膝盖最开始还疼,现在已经麻木了。
沈妍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草味,以为是沈翊来了,听见拐杖叩击在石板上的声音,她知道,又是宋樾。
从前怎么不觉得他身上的药草味这么浓,估计是最近又病了吧,身子骨那么弱。
宋樾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撑着拐杖,先跪左腿,再跪右腿,连跪下的动作都这么难,他不禁叹口气。
他不敢去皇后面前为她出气,他只能陪她跪着。
如果萧珩昱在,一定不是这副憋屈模样吧。
沈妍意识到他是要陪自己跪,终于出声,“殿下,不必这般。”
“我想跪,你拦不住我。”宋樾的嗓音很轻,好像是大病初愈,“如果珩昱还在的话,他会说什么呢?”
他自己都笑了一声,“还真是好奇。”
“可惜,没办法知道答案了。”沈妍轻飘飘地回他一句。
宋樾以为她都看开了,原来只是憋着。
“等会儿陛下来了,记得要拜。”宋樾提醒她。
沈妍点头,宋樾又说:“要不要试一次?”
沈妍觉得可行,身子都僵了万一等会儿拜不下去怎么办。
“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宋樾难得地主动提要求。
“好。”
“一丶二丶三,拜。”
沈妍和宋樾齐齐一拜。
这就算拜了天地吧,宋樾默默想。
皇帝那一抹黄实在亮眼,在距离几尺之外,宋樾又轻轻地在数,“一丶二丶三,拜。”
沈妍离他近,一切都尽在掌握,她和宋樾又齐刷刷地一拜。
原来有人陪着一起跪就会变得没那么差了。
宋樾侧眼去看沈妍乖乖跪拜的模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真好,又拜了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