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对了,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刘彻忽然坐起身来道:“李蔡死了,因为非法侵占阳陵的地,不愿受审自杀了。”
我微微有些诧异,李蔡接替公孙弘至今不过三年而已,居然这么快就死了,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并不接话。
“朕打算任命太子少傅庄青翟为丞相。”刘彻继续道:“太子也有十一岁,可以准备让他接触一些朝堂上的事务了。”
我又回头看了一下据儿,眼下他正无忧无虑的和诸邑争论,看谁的布鸢飞的更高。我剥开一个橘子道:“现在就让他接触朝政会不会太早了些?”
他摆手,喝了一口水又道:“太子可不是普通皇子,他的事必须得早做打算,我瞧着他这几年长进也挺大的,先让他接触看看吧,多了解一些,也好让他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朝堂之事我也不懂,陛下觉得可以就可以,我听陛下的!”说着,我递了一片橘子到他嘴里。
刘彻吃了橘子,笑道:“闳儿交给你我放心,但据儿我得亲自来,国之储君,必须要好好培养……”
“幼蓁!!!”
忽听得寿成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我和刘彻的谈话,见石邑此刻躺在萧寿成的怀里,心中一惊,忙爬起来起身跑了过去,几个孩子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
“幼蓁,你醒醒,醒醒啊!”萧寿成拼命摇晃着幼蓁,而幼蓁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快,宣太医!”刘彻大叫道。
我有些懵了,蹲下身去抱石邑,轻轻唤道:“幼蓁,你怎么了?你别吓阿母啊,幼蓁……”
“二姐,二姐”,据儿爬过来,摇着石邑的手臂不停的唤。卫长公主和诸邑也围了上来,一起叫她。
“让开,都别围着”,刘彻扒开几个孩子,上前一把将石邑抱了起来,往寝殿跑去。
我看着萧寿成,他颓然的坐在地上,眼睛里泛着泪光,一脸茫然。
“不会的”,我嘟囔着起身,忙往寝殿跑去,不小心一脚踩到裙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被一旁的卫长公主扶住,我看着刘彻的背影,不断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卫长公主搀着我跑回了寝殿,几个太医纷纷围在石邑的床榻边,一旁的刘彻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紧紧抓着卫长公主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太医,很快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摇头,最后一起朝刘彻跪了下来:“启禀陛下,中宫,公主已经薨了!”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刘彻让石邑公主陪葬茂陵,一应的丧仪皆比照长公主的仪制办理,并亲自主持,送葬的队伍从长安一直排到茂陵,隆重浩大,气派奢华。
石邑公主入葬后的第三日是她的生忌,心痛不已的刘彻跑遍了长安城,将他认为所有的好吃的东西全部都买了来,奉在石邑的奠堂前,默默的在灵前站了许久,说道:“幼蓁,阿翁没有食言,是你食言了……”
悲痛欲绝的我听到这句话再次泣不成声,最后又伏在卫长公主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痛失爱女的我,精神一度萎靡不振,时常在石邑住过的寝殿里,或是枯坐,或是哀泣,又或是翻看着她的遗物,回忆往昔。
针线盒里有她还未做完的香囊,香囊上绣的是一株杜鹃花,她的身子不好,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到处疯跑,平日里都是靠做针线打发日子,是以小小年纪的她,女红便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株杜鹃花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如她灿烂如花的笑颜,充满了阳光和朝气。
她的生日是在四月,四月也是杜鹃花开的季节,可这个香囊,她不是绣给自己的,而是要绣给我的。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阿母千辛万苦的生下我,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要和阿母一起过!”
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十三岁那年生日时给我磕头的情形,我常说她懂事,是因为她知道,我生她不易,养她更不易,所以她总是竭尽所能地不让我担忧操心,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可越是这样,便越让人心疼。
“阿母……”
恍惚中,我听的有人在叫我,寻声看去,竟是哭成泪人的诸邑。
“白可死了!”诸邑又道,哭的愈发伤心。
我这才留意到她手里的抱着的猫,耷拉着脑袋,俨然已经没有了生机。心下一紧,忙跑过去,从她怀里把猫抱出来,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又不禁去打量那只猫。
白可全身僵硬,嘴巴都是张开的,露出两只可怕的獠牙,紧闭的双目眼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心下一惊,忙拉着诸邑道:“这猫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诸邑擦了一把泪道:“昨天一天都没见到它,今天早上我派人去找,在厨房的柴堆里发现的!”
白可的死状完全可以用狰狞两个字来形容,想来死前是极其痛苦的,眼角的血迹让我心下生疑,忙召了太医进来,进行查探。
初步检查过后,义妁说道:“臣等都是医者,只给人治过病,未曾给猫治过病,不过从猫的身体特征来看,并不像正常死亡,更像是中毒。”
“中毒?”我困惑道。
义妁又道:“中毒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一种是有人故意投毒。”
是毒杀吗?谁好好的会跟一只猫过不去?
我看着一旁的诸邑道:“这两日你都喂白可吃了些什么?为什么会中毒呢?”
诸邑也被吓得不知所措,摇头道:“没有,我没有……”
我又对义妁道:“可否查出来,它中的是什么毒?”
义妁和几个太医纷纷摇头,又道:“若想知道所中何毒,需得知道它吃了些什么东西,从食物中追查,或许可能找到毒物。”
石邑走后,这猫便是诸邑在养,吃了什么只有诸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诸邑身上,却见诸邑的神情慢慢镇定下来,楞楞的道:“白可这几天也不大精神,不吃不喝的,我怕它饿死,便喂它吃了几颗丹药……”
我急道:“剩下的丹药在哪儿?快拿给国医瞧瞧!”
“阿母,那丹药二姐也吃过……”她答非所问。
我心下震惊,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瞬间将我整个人都冰冻住,殿内的人也都呆住了,异常安静,只有诸邑是最清醒的,匆匆的跑了出去,把石邑吃剩的丹药都找了过来,交给义妁。
义妁和太医们纷纷碾碎了去查验,不出半个时辰,便有了结果,义妁道:“臣等上次查验过丹药的秘方,并无任何问题,在丹药里也仔细查探过,也没发现毒物。”
“那猫为何会死?”我反问道。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最后还是义妁道:“或许猫的身体里本身就带了病症,与丹药相冲,臣等确实不擅长给猫治病,中宫可找兽医过来看看。”
我连忙示意让宫人赶快去找,看着案上的丹药,心头一阵阵发寒,我不敢相信是这丹药的问题,但心中越想却越害怕,忙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单独将义妁留了下来,问道:“国医,幼蓁的身子一直是你照看的,以前她不是没发过病,但每次都抗过来了,为何这次不行呢?”
义妁作揖道:“臣谢陛下和中宫信任,然,医者不是神仙,有些病医者能治,有些病连医者也参不透,所以无能为力。石邑公主早产,一出生就带着病,臣早就跟中宫说过,公主不是长寿的命相。这些年每次病发,公主都能抗过来其实也在臣的意料之外,一来得益于中宫的悉心看护,二来自然也是公主在奋力求存,而医者实际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所以,你也觉得这是天意,是吗?”我又道。
她低下头,颔首道:“人不和天斗,请中宫节哀!”
所有人参不透的东西,都要归结为天意,我不禁冷笑,以前每一次和天斗,我们都赢了,偏偏这一次落得惨败。
我看了一眼案上的丹药,这次和以前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丹药。
我拿起一颗丹药,又问道:“国医可曾吃过这丹药?”
义妁摇了摇头。
“苦!”我楞楞的道:“比毒药还苦!”
我看着她道:“可是这么苦的药,她那几日生生的咽了下去,她那么努力的求生,为何上天就不肯再怜悯她一次呢?”
义妁犹豫了片刻,说道:“这丹药的配方是揉合了多种稀世药材练就而成,许多药材都来自异邦,臣也未曾见过,只在一些典籍中查到,确实都是大补之药,不过依据臣的经验,但凡是疗效好的药材,在用法用量甚至练就火候上都极为讲究。臣查过多次,丹药的秘方应该是没有问题,如果严格按照秘方练出来的丹药,不一定能包治百病,但一定不会吃死人。可如果在炼制的时候从配药到火候,乃至炼药的器具上,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纰漏,可能就会适得其反。”
我怔了怔,一把抓住了义妁,激动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这丹药的问题?”
义妁道:“臣是觉得中宫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查一查炼丹房那边,让自己安心!”
她说的对,必须要查一查我才能安心,如果是天意如此,那我认命,只愿石邑下辈子可以平安康健,不要再这么多灾多难的。可如果,这其中如果有什么人为的因素在里面的话,那我非找出来不可,不能让我的石邑就这么白白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