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珍儿在生敬声之前,小产过两次,全是那个毒妇做的孽,好不容易才生下敬声,那个毒妇居然还不肯放过,珍儿发现她在糕点中下毒以后,忍无可忍,将有毒的糕点调包,送给了楚楚的儿子,把他毒死了”,大姐抹了一把泪,又接着道:“老太太本来就大限将至,知道以后当场就气绝身亡了!”
我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家里上演的戏码倒是比未央宫的精彩多了,我怔了半天,说道:“那楚楚是疯了吗?对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她为了她的儿子,真是什么都敢干!”大姐喝了一口茶水,调整了情绪,说道:“我听了你的话掌家以后,老太太就不怎么管事,那两个小妾相继怀孕以后,老太太慢慢也就不把那个毒妇当回事了,她没了依靠,就只能指望儿子,一心想要儿子承嗣,珍儿生下敬声以后,被我认作了嫡子,她就彻底没了指望,又看老夫人快不行了,所以才狗急跳墙。”
老实巴交的大姐能碰上楚楚这种人,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缓了缓,又问:“楚楚和珍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珍儿她昨天夜里就已经服毒自尽了……”大姐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毒妇看见儿子死了,自己也疯了,我给她灌了一副哑药,今天早上已经将她发卖出去了。”
我楞了楞,又擡眼去看大姐,她的神色忧伤而覆杂,目光中透漏着一丝憎恨,我渐渐发现,我的大姐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傻大姐了,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去运用自己的权利和手段了,不再需要我来给她出谋划策了。
“这样也好,把楚楚打发走了,以后家里也就太平了!”我上前安慰道:“以后好好做你的当家主母,把家管好了,日子会越过越兴旺的!”
大姐点点头,又道:“只是可怜了老太太,死不瞑目……”
“老太太这样走了确实怪可怜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楚楚当年是她弄到家里来了,她这也算自食其果了”,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了,别难过了,赶紧回家好好筹备老太太的丧事,也算是你对她尽的最后一份孝心。”
大姐倾诉一番便请辞回家,送走她后,我心中默然,以楚楚和公孙老夫人的关系,明明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出路,却偏偏选择给人做妾,做妾就做妾吧,凭她是长子的母亲,即便老夫人不在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可偏偏就不肯安分,选择了给别人做妾,又想要正妻的待遇,还丧心病狂的加害孩子,落得这个结局,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这场惨烈的家宅争斗,最终的受益人是大姐,拜楚楚所赐,她现在已经是儿女双全了,争斗了二十馀年的家宅,如今也总算平静下来,以后一家人也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继诸邑公主出降后,元封三年的七夕,昌安公主又下降给开国功勋丁礼的曾孙乐成侯丁义,喜气连天的一直持续到岁末。
然而,元鼎三年的岁末却结束于卫长公主的夫婿平阳侯曹襄的薨世之中。
不管是相貌,性格还是身体,曹襄都毫无疑问的随了他的父亲,然而,当年曹时生病后断断续续的也撑了十来年,而曹襄却没那样的运气,从生病到薨世,不过半年而已。
曹襄薨世以后,孀居的卫长公主大病了一场,我和刘彻都很心疼,便将其接到宫中来养病,亲自照料,并以其子曹宗袭平阳侯爵。
这个新年过的有几分压抑,新年过后,刘彻又要去雍地寻幸,临行前,还特地来椒房殿看卫长公主。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卫长公主便瘦了一圈,再也看不见她活泼开朗的笑颜了,刘彻看了很是心疼,握着她的手道:“令仪,别难过了,没有了襄儿,你还有阿翁和阿母,还有宗儿,你不是喜欢天马吗,阿翁送给你,等你病好了,阿翁陪你去骑马,好不好?”
卫长公主点头,苍白的脸庞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阿翁,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她这副模样看着我和刘彻心里愈发难过,从卫长公主的寝殿出来,刘彻又拉着我道:“你回头再多开导开导她,只要能让她打起精神来,不管她想要什么,你都给她,把最好的给她。”
我点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刘彻又道:“这次去雍地祭祀,我也帮她求一求,这次时间会长一点儿,你也告诉她,等我回来,我再帮她找一个更好的夫婿!”
“襄儿才刚走,现在跟她说这个,不太合适吧?”我有些顾虑。
“怕什么!”刘彻拂手往殿外去,边走边道:“那臭小子说走就走了,难道咱们的女儿还要为他守着么?”
我没有接话,跟着送他到椒房殿门口,还是像以前那样,帮他系上披风,目送他策马离去。
面对至爱的人离去,言语的宽慰往往没有太大作用,唯有时间才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我能做的只是尽力去陪着她,让她在孤单的时候,有所依靠。
一直到开春以后,卫长公主才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她喜欢骑马,刘彻经常陪她去,诸邑,九儿和华英也时常进宫陪她,心情好了,身体也就容易恢覆了。
刘彻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要给卫长公主找一个更好的夫婿,便会不遗馀力的去找,而且很快就找到了。
元鼎四年春,据儿迎娶史敏为史良娣,迁居太子宫后不久,歆瑶的夫婿乐成侯丁义上书向刘彻举荐了一个名叫栾大的方士。
栾大身材高大俊美,能言善辩,自称是李少君的学生,言说可以帮刘彻练成黄金,黄河的决口也可以堵上,还可以招引神仙,求得长生不老药。
刘彻自从诛杀文成将军李少翁以后,便未能找到一个方术能及得上李少翁的人,这几年痴迷求仙以后,多有后悔,现在能找到一个师出同门的栾大,心中自然是高兴的,见栾大能让用方术让两枚棋子相互搏杀,愈发对他深信不疑,当即封他为五利将军,不到一个月,又令赐了他天士将军丶地士将军等四颗将军印。
也许是栾大真的太招他喜欢了,一连赐了他五颗将军印,刘彻还觉得不够,又以两千户的食邑封栾大为乐通侯,令赐车马豪宅,仆僮千人,一时间风光无限,尊贵无匹。
当刘彻跟我说他要把卫长公主嫁给他时,我的当即就拒绝了,并且还在椒房殿与他吵了一架。
刘彻劝道:“这个栾大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会方术能通仙,而且现在论名位,论富贵,天下谁人能及得上他,让令仪嫁给他,有何不可?”
“不管是谁,只要他说能通仙你就信,你看见了?你求仙求了这么多年,求到了吗?”我反问他。
“我虽然没看见神仙,可是我听见了,我还跟神仙说过话!”他坚持道:“李少君说了心诚则灵,虽然现在我还没有求到,但是我离神仙也越来越近了,总有一天,我会求到的!”
我转过身去不想看他,说道:“你要求仙那是你的事,上次就是因为信了你说丹药能救人的鬼话,所以才害死了幼蓁,这次你别想再把我的令仪也搭进去。”
“我问过太医了,就幼蓁吃的那点丹药,根本就不可能中毒,他的死根本就不是丹药的问题。”
我讨厌他的固执,又问道:“那你告诉我,幼蓁是怎么死的?以前每次犯病她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这次吃了你的丹药反而死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刘彻忽然冷笑,又质问我道:“她的病是需要静养的,你到好,那两天她刚有些起色,你就带她去放布鸢,又是跑又是跳的,她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吗?”
“你怪我?”我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诧异的看向他:“那日去放布鸢的时候你也在场,我也没见你拦着她呀?”
“我那是不想扫你们兴!”
“你不想扫她的兴,难道我就想让她扫兴么?”
我呵斥道:“你明知道是她想去,凭什么现在又来怪我?!”
刘彻忍着怒气的偏过身去,也不说话。
我继续道:“你说她丹药吃的少,不可能中毒,她是什么个身子你不知道吗?那些有毒的东西她能碰吗?咱们两个亲手把有毒的东西喂给她吃了,你又凭什么认为幼蓁的死不是因为那些丹药?”
“如果她是中毒死的,太医不可能查不出来。”
刘彻压着心底的怒气,又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幼蓁的死跟丹药无关!”
我不想再跟他纠结幼蓁的死因,也不想跟他为了这个事吵,在几案旁坐了下来,说道:“你不信就不信吧,反正你别打令仪的主意,我不可能让你把令仪嫁给一个方士!”
刘彻怒不可遏,“嘭”的一下一脚踹碎了一个云纹花瓶,气冲冲的出了殿去。
平日里我尽量顺着他,这般忤逆还是第一次,他会生气,会恼怒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为了我的女儿,我没什么好怕的,可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他的固执。
吵完这一架以后,他有好几日没再来过椒房殿,再来的时候,他给我带来了一份给卫长公主和栾大的赐婚诏书。
看完诏书以后,我的火蹭蹭的往上冒,怒道:“为了求仙把令仪送给一个方士,你真是疯了!”
“什么叫送?”刘彻问道:“栾大是朕的座上宾,是贵震天下的五利将军乐通侯,朕把令仪许配给他,那是为令仪好,将来成仙也有她的一份,怎么就成送了?”
“五利将军?乐通侯?”我冷笑:“你给他送官,又给他送钱,把他奉为座上宾,现在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跟送他官位送他钱财有什么区别?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令仪,你为的是你自己!”
“哐当”一下,刘彻踹翻了眼前的几案,红着眼睛看着我道:“朕给他送官位送钱财,那是因为他值,你知不知道像栾大这样的人外头有多少女人想嫁?令仪若不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我不为所动,丝毫不打算退让:“谁想嫁你让谁去嫁吧,我的令仪不嫁!”
“阿母……”卫长公主闯进了殿,跪了下来:“阿母,你们别吵了,阿翁让我嫁,我嫁就是了。”
“令仪”,我忙过去扶她起来,说道:“你别听你阿翁的,那栾大就是个方士,阿母不会让你嫁给一个方士的。”
卫长公主摇头,说道:“阿母别再和阿翁吵了,不管那个栾大是什么人,总之阿翁不会害我就是了。”
“你听听!”刘彻指着卫长公主看着我道:“连令仪都比你明白!”
我没有搭理刘彻,拉着卫长公主出了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