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我闭上眼,不停的呼气吸气,稳定自己的情绪,片刻之后,也不想再听徐姬鬼哭狼嚎的声音,便让倚华在这儿看着,我领着李姬她们去了正殿。
打量了殿内的人一眼,除了李姬和沈姬以外,还有鸳鸯殿的主位林姬和徐姬身旁的宫人,目光落在林姬脸上:“你是主位,又生养过,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不知道吗?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皇后息怒!”林姬跪下来道:“陛下晚上来鸳鸯殿用膳,只让徐姬和秦姬作陪,妾也没想到吃个饭会吃成这样。”
我没叫起,又接着问徐姬的贴身宫人:“你们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宫人也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道:“方才陛下在徐姬的寝殿用膳,让徐姬和秦姬一起作陪,陛下喝了点酒,一时起兴便用了些助兴的药,本来是想让秦姬侍寝的,可秦姬推脱说身上不方便,这才让徐姬去的……”
“糊涂!”我呵斥道:“你们在她身边为何不拦着她?”
“奴婢拦过了”,另外一个人又道:“可是徐姬说怀孕五个月胎像已经稳了,侍一两回寝不会有事的,所以坚持要去,奴婢根本拦不住。”
我只觉得头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徐姬本是乐府的一个歌舞才人,长相在这花团锦簇的永巷里并不算出众,也不知道刘彻看上她什么了,长得憨的人可能真有那么几分福气吧,承宠一个多月便有了身孕,封了少使,后来为了固宠,她又把自己的侍女秦姬举荐给刘彻,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秦姬颇有些能耐,还没怀孕就已经跟她平起平坐了,恩宠也越来越隆,很快就抢了她的风头,慢慢也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心中不忿,两个人明里暗里争宠不断。今天估摸着就是为了争宠所以才去冒这个险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默了许久,我又道:“秦姬既然身子不便不能侍寝,陛下喝酒吃药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说,不拦着陛下?”
两个宫人也纷纷摇头,沈默不语。
“皇后”,林姬说道:“妾是鸳鸯殿主位,平日里就常见她们俩明争暗斗的,半个月前,徐姬肚子疼动了胎气,非说是秦姬要害她的孩子,后来查清楚了是她自己贪吃了凉食导致的。而这一次秦姬身子不便却不提前说,又不安排其他人去侍寝,反而让有孕的徐姬去,是不是存心报覆,真的很难说啊!”
我真的是被这两个人气到无话可说,回头又道:“陛下人呢?”
李姬道:“人在秦姬那儿呢!”
出了这种事,居然连面都不露,我心下愈发来气,擡脚就往秦姬的寝殿去,然而才走到门口,我又停住了,刚吃了败仗,又出了这种事,他心情肯定不好,现在去找他,很可能又得吵架。
想想还是算了,我没那个闲情去跟他吵,也不想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又唤了程飞过来:“你去请示陛下,就说我要提审秦姬,好端端的皇嗣没了,这事儿必须要查清楚,请他示下。”
程飞领命出去,我又回到殿内,在几案旁坐下,喝着水,静静的等着程飞的回覆。
片刻之后,程飞便带了秦姬过来,一同来的还有齐心。
齐心行了礼道:“中宫,陛下说此事交由中宫全权处置,特命奴婢来协助中宫!”
我看了一眼秦姬,柳眉杏目,顾盼神飞的,说实话徐姬真不如她漂亮,放下手里的耳杯,问道:“今日你既不能侍寝,为何不另寻她人,徐姬有孕不能侍寝,你不知道么?”
秦姬看着我道:“妾知道,妾劝过陛下和徐姬,可他们都听不进去。”
我冷眼瞥她,说道:“你明知道你和徐姬都不能侍寝,为何不提前告知陛下?”
秦姬低下头道:“妾的小日子永巷令丞都有记载,妾以为陛下知道。”
“笑话!”林姬笑道:“你是不是还以为永巷里每个女人的小日子陛下都应该知道?”
“妾不敢!”秦姬叩首道:“妾本想着鸳鸯殿也有其他的少使,让她们来服侍也是一样的,可徐姬不肯,妾也拦不住啊!”
啪的一声,我拍案而起,冷冷的道:“你是伺候过徐姬的,徐姬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自己做了错事,不思己过,不知悔改,还敢砌词狡辩,妄图推过于她人,实在可恶!”
“皇后恕罪!”秦姬磕头告饶道:“是妾愚笨,自以为是,妾知道错了,请皇后恕罪!”
我懒得再看她,吩咐道:“来人,姚姬谋害皇嗣,罪不可恕,拉下去,下狱,赐死!”
“皇后饶命!”她大惊,匍匐上前来扯我的衣裳,但很快几个黄门就将她拽住往外拖,她边挣扎边喊:“皇后饶命,妾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救命啊,陛下……”
看着她被人拖走,耳边回荡着她凄厉而绝望的叫喊声,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忍,若非是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实在不愿意动杀念。
我收回目光,又给齐心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我出去,有些话是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问的,还是避着点儿好。
来到偏殿,我方才问道:“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那些药的?”
齐心道:“半年前开始的,陛下喜欢刺激,偶尔会吃一些助助兴。”
“那些药是从哪儿来的?可有找太医查验过了?会不会伤到身子?”我有些担心。
“药是方士开的,也让太医查验过了,対身体伤害不大。”
又是方士!
我默然无语,许久又道:“陛下的身体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比不得以前年轻的时候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能不吃就别吃,你们在他身边,能劝就尽量劝着些吧。”
“唯”齐心作揖:“奴婢明白!”
从偏殿出来,我连徐姬都懒得去看,折腾了这么一场,她的福分算是到头了,以后也折腾不起来了,看在她也遭了罪的份儿上,我也不想再追究她那本糊涂账,只嘱咐林姬好生照看,让李姬善后,便带人离开了。
出了鸳鸯殿,上了软舆,我又回头往殿内看了一眼,从始至终,刘彻一直都在里面,一点面也不露。
或许是徐姬小产的事让他受了刺激,又或许是后宫的女人都不能叫他尽兴,刘彻又开始想起李夫人的好来,时常将刘髆召到身边养视,以弥补对李夫人亏欠,可越是这样,就越发的睹物思人,思之如狂。
一日夜里,刘彻梦见李夫人,醒来后想要见李夫人一面,便又让方士设坛做法,帮他招魂,方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他召开了李夫人的魂魄,令他感伤涕零,凄然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见一面他尤觉不够,又命画师将她的容貌画下来,挂在甘泉宫,供他日夜缅怀,还为此做了两篇悼亡赋。
借着对李夫人的这份思念,刘彻也终于想起被他扔在玉门关外一年多的李广利。太初三年春,刘彻增兵六万,助李广利攻打大宛,而这一仗一打又是一年,一直到太初四年春,才终于打了一个胜仗,班师回朝的那天,李广利带回了刘彻想要的天马,刘彻给他封了一个海西侯,如此倒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继建章宫建成以后,刘彻又从方士之言,修建了一所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除此之外,甘泉宫,鼎湖宫等只要是他求仙的地方,都有源源不断的妙龄女子充入其中,那些女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只有十二三岁,只有召幸后才能选入掖庭进行册封。
一个又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充入掖庭,未央宫也逐渐被这些青春蓬勃的朝气所取代,在相继送走了几个年老的嫔御后,太初四年的冬天,李姬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皇后说的对,人不能作孽,做了孽就要遭报应,我的报应现在来了!”李姬笑道,面色苍白如雪,干瘦如柴。
“别胡说”,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安慰道:“我那些话是吓唬你们的,你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的,别胡思乱想了。”
“齐王的身子一向不错,如果不是我推他落水,他的寿命不会那么短,都是我造的孽,自从齐王薨世之后,我这心里就没有一刻安宁过”,许是到了弥留之际,她反而没了那么多约束,撑着起身下榻,在我面前跪下来,说道:“我这辈子没有对不起其他任何人,除了皇后,请皇后受我最后一拜!”
“别这么说,是那孩子无福,和你无关!”我抹了眼角的泪,又过去扶她。
挣扎着起身,还未擡步便又倒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稍稍缓过来后,她又问道:“皇后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我点头道:“当然记得,湄儿,多好听的名字。”
“不是在水之湄,是摽有梅…”她的微笑带了一丝苦涩,眼睛里的光芒也慢慢暗淡,又道:“皇后,我死以后,可否在我的墓前种一棵梅树?”
我连连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活着,为了燕王和广陵王,你必须活着!”
提到孩子,她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明艳起来,随即便晕死过去,我忙唤人去请了太医,可终究还是没救过来,她就这样带着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