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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方入正殿帷幄,四人便朝我见礼,谒者令赞礼后,江充手持天子诏书,说道:“禀中宫,陛下龙体欠安,言禁中有人施巫蛊诅咒,臣奉陛下诏,于禁中治蛊,此乃陛下诏,请中宫查验!”

我眼神示意大长秋上前验诏,问道:“上疾如何?”

“圣躬不豫,需静养!”江充恭谨的应道。

就这几个字,这两个多月我听了无数次,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心知他们不会跟我说实话,暗暗打量了一下这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又看了另外三人,皆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我也懒得跟他们多言,见大长秋朝我点头,说了一句“吾奉诏,诸君请便”,我便起身离了正殿。

早在第一次巫蛊发生以后,大家便都有了警惕,我亦在后宫下了禁令,我不觉得江充能在禁中搜到什么,而我也知道,那些失了宠的嫔御也没有什么值得江充惦记的,所为搜查禁中不过是江充的幌子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椒房。

随后江充带着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巫者在未央宫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掘蛊行动,连着几日,上至婕妤,下至顺常,无一幸免,从路寝至燕寝,甚至是舍馆,院落等一处不落,均被他们挖的千疮百孔,引得众嫔御怨声载道,纷纷到椒房殿来叫苦不叠。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刘彻的诏令,没有人敢违逆,便是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幸运的是,抱怨归抱怨,这群人也还算听话,各自严防死守,楞是让江充扑了空。

江充费尽心机的挖了几天,什么都没挖到,最后风风火火跑来椒房殿:“臣奉陛下诏于禁中治蛊,椒房殿亦不能例外,还请中宫通融,容臣一验!”

“君奉陛下诏,吾自当遵从!”我淡淡的道:“然,椒房诸事繁杂,恐诸君不明,烦请詹事与大长秋一同协助诸君查验!”

江充作揖道:“多谢中宫体恤,臣只查蛊,不验其他,就不劳烦詹事和大长秋了。”

“就是因为要查蛊,吾才派人协助诸君,难不成江君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别人瞧见不成?”我横了江充和苏文一眼,又对詹事和大长秋道:“尔等带着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如若发现有人敢在椒房殿无中生有,兴风作浪,即刻捉拿,吾必有重赏!”

“唯!”詹事和大长秋双双应声退下,须臾功夫,数十名黄门和护卫鱼贯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江充和苏文见了这个阵仗,顿时有些举足无措,反倒是久经沙场的光禄勋韩说,镇定如常:“中宫何必如此,臣等只是奉诏行事,椒房殿若无蛊,臣等自退。”

光禄勋隶属九卿,掌宫殿门户宿卫,椒房殿的护卫亦是韩说的部下,换句话说,如若椒房殿出了什么事,他亦责无旁贷。

“如此便好,光禄勋掌宫禁门户多年,恪尽职守,从无纰漏,自不会让一群小人辱没了自己的名声,椒房禁卫亦属光禄勋统领,吾还是那句话,但凡有敢在椒房殿无中生有,兴风作浪者,即刻捉拿!”

不欲再与他们多费口舌,我起身欲走,想了想,又看向江充和苏文,冷冷地道:“椒房殿一事一物皆有录册,若有馀物…皆为…无丶中丶生丶有!”

江充和苏文的脸色并不好看,却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若说刚来的时候他们对我还有几分轻慢,那现在便是连半分不敬都不敢有了,相互看了两眼后,便带着人灰头土脸的出去了。

刘彻不在宫里,别说是椒房殿,就是未央宫和长乐宫我也是能做得了主的,即便他拿了刘彻的诏令又如何,只要他们敢红口白牙的构陷于我,我便有理由将他们一网打尽,替我的孩子们讨一个公道。

有了前几日的经验,殿内自然是不能再逗留,宫人们便在殿外设帐,供我休憩,得知江充挖到了椒房殿,后宫嫔御也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看着这群巫者进进出出,把椒房殿挖的一片狼藉,虽有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吴姬叹息不止。

“快了,他们本就是冲着我和太子来的,既然已经挖到椒房殿了,要不了多久就该结束了!”我冷眼瞥了那些巫者一眼后,又一一打量着大家,经江充这么一闹,大家面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疲惫,年轻些的倒还好,年岁大一些的林姬和吴姬又见老了不少,把所有人打量了一遍,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又来回细看了半天,不禁问道:“今天怎么没见着盖姬呢?”

“她病了”,邢娙娥满面愁容地应道:“盖姬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昨天江充在凤凰殿查蛊的时候连她放床的地方都给挖了,她受了惊吓,这会儿还在榻上躺着起不来身呢!”

李姬走后,年轻漂亮邢娙娥便成了凤凰殿主位,宫中有子嗣的嫔御不多,邢娙娥无子,性情也温和,对于尚有一女盖姬也颇为照拂。

我闻言蹙眉,扶着凭几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度,问道:“召太医了吗?”

邢娙娥摇头:“妾劝过她了,她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再麻烦皇后了,不肯召太医诊治。”

我甚是无奈,对采桑道:“派个人去太医署找个经验丰富的太医过去瞧瞧,顺便告诉盖姬,只要有我在,这天就塌不下来,让她安心养病,不要多想!”

待采桑退下,我又道:“这几日委屈诸位了,今天情况特殊,大家就随意一些吧,待这件事一了,我在椒房殿设宴犒劳诸位!”

“多谢中宫!”众人行礼道谢,相互间看了两眼后,便都安静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这一次掘蛊,江充颇为仔细,从晌午一直挖到日落,椒房殿被他折腾的满目疮痍,连放张床榻的地方都没有,唯馀我脚下的方寸之地尚可立足,江充还不肯罢休:“中宫足下尚未查验,还请中宫移驾,容臣一验!”

不得不说,江充确实很有胆色,若非据儿修养好的话,此刻恐怕拳头就上去了。

我看着江充,笑道:“看来江君当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不等他答话,我拉着据儿握拳的手,坦坦荡荡的出了椒房殿。

“江充实在可恶!”据儿骂道,就算平日气度再好,今日见江充这般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我没有阻拦据儿发泄,只是提醒道:“这几日江充在禁中一无所获,不会轻易罢手的,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的太子宫了,你那儿出入的人多,务必小心!”

“儿明白”,据儿扶着我道:“椒房殿今天晚上是住不得人了,阿母不如随儿子去太子宫暂宿一宿吧?”

擡头看云霞漫天,我摇头笑道:“偌大的未央宫,岂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据儿有些犹豫,又道:“可……”

“儿啊”,我打断他,紧紧攥着他的手道:“别怕,刀山火海,阿母陪你闯!”

我当然也想去陪陪我儿孙,可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不能离开未央宫,未央宫不只是一座宫殿,它还是权利的象征,只要我还在这里,无论江充打算做什么,我都有能力应对,这样也就不至于让我们母子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未央宫大小宫殿数百间,即便江充挖了禁中,也还有别的寝殿可居,不过是暂住一宿罢了,住哪里都一样,总不过是一个不眠之夜!

宫人早就备下了金华殿让我暂住,此处此前亦遭过江充的毒手,但因为是宴请之地,又大又空,久无人居,江充不过是走了过场,象征性的挖了两处,修覆起来倒也容易。宫人们手脚利索,收拾起来很是用心,虽是暂住之所,但锦衾罗帐,软榻熏炉一样不少,布置和椒房殿也没太大差别。

片刻之后,江充带着巫者垂头丧气的出了椒房殿,到我跟前覆命:“中宫勿怪,臣等也只是奉命行事,椒房殿已全部查验完毕,未曾发现巫蛊,臣等……”

“滚!”我呵斥道,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转身进了内寝。

年岁大的人觉本来就少,加上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愈发的睡不着了,遂取了一把琴来打发时间,也没有固定曲目,随心所欲,信手而弹。以前弹琴是为了取悦自己,而今日弹琴,只是为了静心。

“中宫!”采桑进殿,说道:“江充在椒房殿无所获,出宫以后带着人连夜往太子宫的方向去了!”

殿内的琴音戛然而止,我看了殿外黑乌漆麻黑的夜,如果江充想要趁着天黑做些什么的话,那还真让人有些防不胜防了。

想了想,说道:“让詹事即刻带人去太子宫协助太子,务必要防着江充和苏文他们在暗地里动手脚,另外,再安排人去把皇孙妃和皇曾孙,还有两个小皇孙一起接进宫来,在金华殿设榻供她们安歇!”

“唯!”采桑应允,急忙行礼退出。

见采桑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我又不自觉的拨动了手里的琴弦,企图用美妙的琴音去掩盖内心的局促和不安,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时而抚琴,时而枯坐,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程飞才终于将人接了过来,却又带给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江充在太子宫撅出了桐木人和一些写有大逆之言的帛书,欲往甘泉宫禀报陛下!”

到底还是让江充得逞了!我用力拍了一下琴案,心头恨得牙痒,又道:“太子何计?”

“少傅言宫中掘出巫蛊,即便是有人构陷,无凭无据,无法自明,建议太子以天子符节下诏,立即将江充等人收捕下狱,查清他们的阴谋后再做定夺。又言上在甘泉,中宫与太子家吏皆不得见,引前朝扶苏之典故,告诫太子不可不慎。太子以为为人臣子者,不可擅专,并未采纳少傅计,欲待天一亮,亲自前往甘泉宫向陛下谢罪!”

我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低头沈吟片刻,吩咐道:“如此也好,去提醒太子,务必贴身着甲,小心防备!”

程飞得令退下,王翁须带着孩子们上前给我行礼:“中宫长乐未央!”

“快起来!”我上前扶起她,又去看她怀里的稚儿:“睡着了是么?”

王翁须颔首,秋水含波的双眸里蕴含着浓的抹不开的疲惫和忧愁,却依旧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方才在车上还闹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着了!”

深夜寂寂,小小的孩子尚不懂得外界的纷扰,在母亲的庇护下睡得正是香甜,圆嘟嘟的小脸又白又嫩,让人见了心下一暖,又对王翁须道:“这几日你带着孩子安心在我这住着,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让进儿来接你们母子。”

“多谢大母!”王翁须欠身道谢。

“大母,我想回太子宫陪着阿翁!”阿宣说道。

“阿翁那儿有哥哥在呢”,我轻轻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说道:“这几日你就在宫里陪着大母,帮着嫂嫂照顾弟弟和侄子,好不好?”

十岁的睿儿亦擡头看着我,问道:“大母,阿翁会死吗?”

我心底一惊,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怎么会这么问?”

“他们在小姑姑的家里也挖到了木头人,说她诅咒大父,大父就把小姑姑杀了,还有姑母也是”,睿儿慢慢的低下头,又道:“大母,我害怕,我不想要阿翁死!”

我微微一笑,一手揽着他,一手揽过阿宣拥入怀里,安慰道:“不会的,有大母在,大母会保护他的!”

看着这些单纯稚嫩的孩子们,我实是有几分羡慕的,他们能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宣之于口,可我不能,我不知道据儿能不能顺利的度过这一关,甚至于连他明天能不能顺利见到刘彻我都不知道,如果能见到刘彻,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馀地,如果见不到刘彻,那据儿又当如何?

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能预见的,也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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