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茶庄(八)
房间内没有门,而且玻璃地板长在缓慢地往上升。就眼前的情况,不是玻璃断裂摔下去就是被夹扁。
“没有出路。”于桓找了第二圈,也没发现隐秘的机关或者可以挪动的密道。
于术盯着天花板的纹样看了半天。
好几个严重倾斜的m连成弧线,左上角还有一个偌大的三角弧形。
“他在窗户上画的图案。”于术喃喃道。
其他三人没看到过那一幕,自然毫无印象,但头顶的花纹确实很诡异。
李卿衍眯起眸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女巫的咒。”
不愧是749局出来的,见多识广,很快就认出来头顶的花纹是西方女巫的巫术载体。
749局的档案簿登记了四位女巫,她们还达不到这种高超的水准,而且她们为749局工作,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于术倒抽了一大口气,女巫二字钻进耳膜,脑海立刻自动浮现黑袍男人那副俏皮又老成的模样,“但他不是个男人吗?”
“只是大多数作为代称,不管男女都有。”李卿衍走到塔罗牌桌前,细细打量。
在压迫年代有特殊能力的人群总会遭到恶意和伤害,而其中,只是女性居多,所以“女巫”便成了他们的代名词。“女巫”群体中,也有部分男巫,但是男巫们更多被称之为术士,听起来多了几分正义感。
最为着名的就是历史上的猎巫时期,数不清的所谓“女巫”惨死于酷刑和火刑架。
李卿衍会联想到猎巫行动不奇怪,能自己灵魂出窍梦境游行不难,但要让其他甚至四个人灵魂出窍,并且在为灵魂出窍的人构筑一个精细到媲美现实的幻境,可不简单,没有细腻而深厚的巫术功底控制力,根本做不到。
所以李卿衍怀疑,他们遇上了未记录在登记簿的资深“女巫”。
“听你这样说女巫不像坏人,但他怎么都不像个好人。”
四人在奇怪的房间里灵魂出窍,确实没有说服力。
“他真要想,我们就不能在这找出路了。”李卿衍坐到占卜师的位置上:“办法已经很明显。”
活到这个岁数的女巫男巫,巫术已经玩透彻玩到无聊了,他们会追求更高深的东西,比如让一个人的命运发生变化,让某人做出选择。
“我们不会这个啊。”
于术看了眼李卿衍,转头跟一直沈默的于桓和汪智遥大眼瞪小眼。
昏暗烛光下他李卿衍的目光格外明亮,他勾唇淡然一笑的表情挑明了,他会塔罗牌。
“不过我先说好,我们之中只有一个是他的目标,时间宝贵。”李卿衍拿起卡牌。
于桓跟汪智遥默契地看向于术。
答案显而易见。
“说出你的问题。”李卿衍语气正经起来。
于术脑袋一片空白,想问的问题早已在梦中得到了答案,如今想破了脑袋都没有头绪。
他依次看了李卿衍丶于桓和汪智遥,希望从他们的眼神中获得一些灵感。很可惜他还是没想到,一低下头就是又多了道小裂痕的玻璃地板,和地板之下锋利密集的荆棘。
他出了一身冷汗,擡头时视线焦点恰好落在烛台的心形花纹雕刻,灵光顿然闪过,李琛的话:你在人际关系上有比较大的困扰,如潮汐扑打滩涂般敲在耳畔。
“我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于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人影,给他吓了一跳,使劲地晃了晃脑袋。
李卿衍挑了挑眉,挺意外于术问出这个问题。
李卿衍摸了一张牌,放到桌子六个卡槽的中间。
六个卡槽要放七张卡,最中间的卡槽是一号位,求问之人的身份。中间卡槽正前方单独的格子是二号位,是求问的原因。左后方是后路,也是求问者得到的教训和经验。右后方是前进之路,是成长和发现。一左一右则对应遇到的阻碍和收获。最后的七号位是叠加在一号位的横置,代表目的地。
“教皇。”李卿衍看了眼身份牌,满意地笑了:“墨守仪式,仁慈丶善良丶宽恕。受困于自我的思想中,谨守过时的规则和观念。”
前面的形容就挺准的了,后面两句对于术的提问更是一针见血。
“呲啦。”脚下的玻璃出现了一条半米长的裂痕。
“怎么还在裂啊!?”于桓先拍了拍于术,让哥哥挪动椅子去安全点的位置,然后拉起汪智遥的手,往没裂痕的另一边走去。
李卿衍摸出第二张牌。
“这次是什么?”于术抢先发问。
“力量。”李卿衍将牌展示给于术看,他不禁有些怀疑,到底是真占卜得这么准,还是那个黑袍男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力量牌,力量,勇气,坚定不移。事物凌驾心智抑或心智凌驾事物。
勇气的确是于术现在缺的东西,他始终没有勇气面对,所以才一直没能跨出那一步。
“呲啦!”
更大的裂痕从边缘往中间蔓延。
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要掉下去,虽然是灵魂出窍,但谁知道碰到那些黑色荆棘,会发生什么事。
“不对,不是我。”于术赶紧起身,跟着走到边缘躲避危险。
他这一走,更加出事了。
头顶掉下来一些细尘,天花板也往下压了。
“看出来了,我们仨得轮流试试。”
李卿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那两张牌拿了起来加入牌堆,洗乱。
“我来。”于桓上前故作镇定地坐下:“我的学业运势如何?”
李卿衍知道于桓在自学备考法律专业,对他的提问并不意外。
李卿衍感应了一下,从圆弧状摊开的塔罗牌中间摸出一张。
“倒吊人。生活在悬宕之中,处于过渡时期,人生道路上的想法转变时期。亦预示着放弃,悔改,调整更新。”
卡牌放下去,天花板没继续动,但脚下的玻璃多了一条大裂痕。
也不是于桓。
李卿衍想让汪智遥过来试试,扭头却发现汪智遥不见了踪影:“他人呢?”
于术瞪大了眼睛,刚刚汪智遥还在他旁边来着,眨眼功夫就没了。于桓眼皮连续抽搐了三四下,他踏着细碎的步伐绕房间找了一圈,毫无收获。
期间,天花板跟地板齐发力,一边往下压一边不停裂开。
“我们不能停,一旦停止,天花板就会压下来,但求问人不对,地板也会裂开。”
李卿衍总结规律。
于术擡头看着符文,无意识喃喃道:“江禹在的话就好了,他说不定有办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现在只剩下李卿衍了,他稳住下盘站起身子,想了想:“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有选择权,但因为想接近于术,才接受了调到羊城的安排。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见了一次面的人会让他那么惦记,但刚才于术无意识的一句话却将他差点站不住脚。
“月亮。”
于术探过头来瞄了一眼。
月亮卡亮出来,李卿衍悬着的心突然就稳了。正位月亮,醒悟,朦胧晦暗,暧昧不明。
卡片刚放上去,更大的“呲啦”声吵得耳朵发疼。
这下完蛋了。
三个人都不符合要求,可能符合要求的汪智遥还不见了。
“听说你喊我?”
江禹贴到于术耳边,拉起他的手。
于术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好想咬于术的耳垂,但是在灵魂出窍的时候做这种事没意义。他想感受到鲜活的呼吸,温热的肌肤,和会慢慢升温的身体。
于术晃了神,虽然有预感江禹会过来找他,但没想过是这种场合碰面。看到江禹出现,他先是震惊,然后安心,虽然前面一直进展不顺利,但听到江禹声音,看到他人出现在眼前,他就感觉稳了。
“你怎么掺和进来了。”于术嘴硬道,他不敢直视江禹,别过头用馀光偷瞄,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说话调调的紧张和不安已经消退了大半,有了松弛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卿衍把于术的变化尽收眼底,他胸口有些发闷。
“看来你不太欢迎我?”江禹挑眉一笑。
于术才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低声责备:“没有,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就出现了,担心而已。”
“哦?担心?”江禹挨得近了点儿。
李卿衍干咳两声,打乱俩人旁若无人的闲谈调情,他们不是有矛盾吗,怎么一出现在同一个画框就那么和谐。
“先想办法出去。”李卿衍指了指塔罗牌桌。
江禹一眼就看明白了,落座占卜座前,冲于术淡然笑着解释:“汪智遥很安全。”他边说眸光边往于桓身上移动。
于术欣慰地点了点头,于桓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呲啦~!”
呈对角线的巨大裂痕刹那间生出,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裂痕在蔓延,地板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除了江禹一副胜券在握游刃有馀的样子,其他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都试过了。”李卿衍有些不情不愿。
江禹没接话,坐在位置上将塔罗牌推开。
他闭上眼睛感受,指尖在弧线状排列的塔罗牌背轻缓游移。
于术看见牌杯上的雕刻纹样掠过淡淡的柔和金光。
“我打破规矩而生存。”江禹没有说出他的疑问,闭着眼自言自语起来。
于术心跳少了一拍,这句他听过,太耳熟了。
话音刚落,江禹抽出一张牌,放到正中间的卡槽。
“愚者。”牌面流过一股柔金色水光,江禹依然闭着眼睛,却精准地说出了卡牌上的内容。
愚人象征初生牛犊丶无知无畏的新生,充满新生的力量和好奇心,顶天立地冲破束缚,适合用于探索新的旅程和机会。
确实如他所说,他是打破规矩而生存。
江禹是个弃婴,大冬天被丢弃在山里,师傅心软救下了本该冻死或者饿死的他。师傅教他法术让他惩恶扬善其实是保护也是补救,命格不幸早该逝去的人活了下来,主动要遇到更多的灾难和危险,稳定阴阳行善积德能抚平减少改变命运的惩罚。
很好,地板的裂痕蔓延停止了。
江禹依然闭目感应,抽出第二张牌。
“圣杯皇后,耐心和倾听能力。”
卡面又一次流过金色的水波。
与此同时,曾志强的劝告在江禹耳畔流响。
“于术挺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把事做绝,而这次他看似果决,其实心里也很乱,我看你知道他在哪也没必要去打扰,给时间他想清楚了自然就好了,你再刺激他,说不好还会加剧问题。”
正如塔罗牌给出的指示,他需要耐心和倾听能力,这会让事情迎来转机。
“圣杯骑士,机会和邀请。”第三张牌。
耐心等待之后,将会迎来转机。
江禹闭着眼睛继续摸牌,然后准确无误地解释。
“世界,实现,报酬,一切努力的结果。”
了解自己缺失之物,填补缺失,迎来机会,抓住机会就会实现诉求,一切努力将会得到结果。
“星币三,协作,合力。”
江禹皱了下眉,合作或协力将会是他路上的阻碍。
“尸身分离太久,魂魄没法融合。你去缝合一下。”
“听着,活人过不了奈何桥,虽然你纯阴体质,但保险起见,我会让何玉嬅带头,领着我养的小鬼,给你筑出一座桥。”
默契合作的画面在江禹脑海一幕幕重演。
还有因为合作,于术一次次陷入危险。
他们跟随拍摄,于术被想要流量的导演下药关在闷热密闭的房车内,中暑昏迷。
因为循环,受到有自主意识的龙脉影响,他没经过于术同意就把人睡了。
桩桩件件都实打实发生过,成为阻碍也不奇怪,谁会想过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生活。
所以,他跟于术是从合作开始,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不知不觉中他越界了,才让事情变得覆杂。
“高塔逆位……”
江禹手指颤抖了下。
高塔牌不论正位还是逆位,都是不好的寓意。正位高塔,剧烈的变化丶突发的灾难以及破坏与重建。逆位高塔,无法预测的意外转变。
已知的未知更让人忐忑不安,江禹也逃不过这个定律,当他从牌组的预示中洞悉了缺失之物,经验丶成长和阻碍之后,突然跳出来的变故,将原本井然有序的闭环打乱。
江禹在疑惑不解的情绪下摸出最后一张牌。
“死亡。”
死亡寓意着蜕变和新生,熟悉的境遇或友谊结束。
江禹缓缓睁开眼睛,跟于术对视。
“怎么样?”于术紧张地问。
“你看。”江禹指着头顶,上面的符文消失不见了,露出整洁的天花板。
七张卡牌归位,看似解决了问题,但困境却没有多改变,他们既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他们也没有看到房间恢覆原样。
江禹低下头,细细端详玻璃地板。
他之前没仔细看,这下倒是发现了些东西。
“你们看看周围的柱子,还有壁炉。”江禹道。
“就是欧洲风格的雕塑啊。”李卿衍不明所以。
于术想着江禹在,大胆多了直接上手摸了。
他碰了下壁炉的侧面,火焰瞬间熄灭了,整个壁炉“唰”地一下升上了天花板。
他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于桓跟李卿衍也跟着触碰柱子,不过没有带来任何变化。但李卿衍感觉到了变化,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即将可以从这里离开,回到身体里。
“是倒过来的。”于术看着周围的柱子,肯定道。
“过来。”江禹招招手,于术疑惑地走到了过来。
江禹再次牵起于术的手:“松开就出不去了。”
“哦。”于术楞了下,转头跟于桓道:“你牵稳李卿衍的手,不然你们出不去。”
他完全没怀疑过江禹的说法,任由江禹跟他十指相扣,甚至反握紧了传递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那只手。
江禹轻轻“呼”了口气,满足地勾起嘴角。
江禹拿起高塔牌,将其变成正位。
眨眼间,他们来到了地板的另一面,头顶变成了扭曲茂密的荆棘,同时原本房间的天花板也在快速降低。
于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情况,脚下的玻璃迅速出现数不清的裂痕。
呲啦——
密集的碎裂声尖锐刺耳。
强烈的失重感让于术握江禹的手更紧。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他们就稳稳落地,站在原本的天花板上。
与此同时,房间开始恢覆。
于术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自控能力之前他拼尽全力吼,却声如蚊呐。
“江禹。”
简单的两个字像羽毛般飘然落入不见边际的空白之中。
“呼呼呼……”
于术张开眼睛,猛然站直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回到现实了!
其他人都在他旁边,同样醒着,他们大眼瞪小眼,都在庆幸可以从奇怪的灵魂出窍回到实体。
汪智遥欣慰地笑了笑,嘴唇因发力扯动而泛白:“你们回来了,我放心了。”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于术脸色煞白,伸手想扶汪智遥,手却扫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江禹皱着眉头睡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