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徐夏仪在机场附近租了辆车，一路开到风景区的山脚下。
因为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先去他的酒店大堂里等着。
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徐夏仪点开一个酒店定位，而后用地图打开。
周沈言这一路上都没给她回电。
不知不觉中，天色越发昏暗。
山脚下的小路没有装路灯，照明全靠车子的近光灯，漆黑的路上看不见行人，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高能预警。
独自开在这般阴森的小道上，她有些心惊胆颤。
剧组今天深入山区拍摄，周围全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仿佛将他们同外界隔开，手机信号也因此时断时续，信号图标总是在一格和消失间反覆横跳。
周沈言一有空就尝试拨出电话，可屏幕却总是弹出无法拨通的字样。
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联系她了。
夜幕降临后，山里气温骤降。
可为了这场重头戏，尽管牙床颤抖，双手僵硬，大家还是咬牙着坚持拍摄。
接近十点时，导演才宣布收工。
从山里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坐上车后，一路朝山脚下开。
信号渐渐恢覆，手机里开始不断跳出微信信息，电话图标上也跳出红字。
“言哥！微博上挂着你的热搜词条。”边上的助理在恢覆信号后，第一时间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周沈言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淡然道：“没事。”
比起这个，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收回视线，垂眸，他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几乎是拨出的同时，电话就被对面接起。
他有点惊讶。
“周沈言…”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鼻音。
周沈言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起来，“怎么了？”
“你在哪儿？”
“回酒店的路上，”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你呢？”
徐夏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过，周沈言担心得不行，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她身边。
“酒店大堂。”徐夏仪吸了吸鼻子，“你还有多久回来？”
周沈言楞了一下，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底泛上一层说不出来的情绪，紧接着立马说：“十分钟，我很快就到，你再等等。”
“好。”
周沈言陪着徐夏仪聊了一路。
徐夏仪没提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默契地没问。
不过察觉到可能和热搜有关后，他一边安抚徐夏仪一边示意助理把热搜内容点开。
内容不长，扫两眼就能看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早就翻篇了。
过去是有过一段很辛苦的时光，但那段时间里，上天派徐夏仪来到他的身边。
因为有了她，他可以和这些令他疲惫的生活和解。
那些很艰难的日子里，有她的陪伴，所以大多数时间能回忆起来的，只有美好的部分。
不过，他也有很卑劣的部分。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徐夏仪自己的原生家庭如何，他怕她知道后会嫌弃他，会觉得他不好。
那时候的他，没有办法给徐夏仪安稳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对她负责，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
也抗拒着她的靠近。
这是他回忆起来最痛的部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面对她的分手而无能为力的没用男人。
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留住她。
打开车门，周沈言跑着进入酒店。
环顾四周后一眼锁定沙发的方向，与此同时，徐夏仪注意到动静，擡起眼眸。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
徐夏仪起身的瞬间，周沈言已经来到她身边。
没有说任何话，徐夏仪伸手抱住了他，好一会儿，她才有些蔫巴地说：“我等了你好久。”
周沈言抱紧怀里的人，满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都知道了。”徐夏仪说着又难过了起来。
周沈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开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嗯，知道你都知道了。”
一旁的助理很有眼力见地默默走开。
周沈言比剧组其他人早一些到酒店，所以他和徐夏仪说话这会儿，同组演员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陆续从他们身侧走过，带着吃瓜的表情。
徐夏仪觉得尴尬，从他怀里出来，往后退了一步。
周沈言忍不住调侃：“我们夏仪没想到偶像包袱还挺重。”
“……”
周沈言去牵她的手，询问道：“上楼说？”
拍戏的景区较为偏远，酒店设施和经济发达地区相差甚远。
即便是最好的房间，也说不上豪华，勉强只能算作设备齐全。
进门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型的洗漱间。
再往里走一点便是张一米八的大床。
周沈言只打开了走廊过道上的灯。
在床上坐下后，周沈言伸出手，把人拉过来抱进怀里。
徐夏仪环着他的腰，轻靠在胸膛上。
光线并不明亮的房间一角，两人拥抱了很长的时间。
这段看似漫长实则飞速流淌过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房间里安静到她能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夏仪。”最终还是周沈言先开了口。
“嗯。”
“我有时候很庆幸，”周沈言顿了顿，顺着她发丝的手指缠绕上她的发尾，“还好最难的那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
两人的过去突然被他这么直白地摊开来谈，她不免感到有些退缩。
内心的不安令她不自觉圈紧手臂，想要把面前的人抱得更紧一些。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绕着发尾的手慢慢移动到她的后背，他安抚般地在她的背上轻拍着，“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想让你来我兼职的咖啡店吗？”
“为什么？”徐夏仪垂着眸，声音听着情绪很低落。
“因为自卑。”
自卑？徐夏仪从怀中坐起，不解地看着他。
从前的周沈言似乎怎么也和这个词搭不上边，优秀毕业生，老师去别班上课一定要提名的好学生，拿满学校所有奖学金的学霸……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周沈言打算把完完全全的自己摊出来给她看，他坦然道：“那时候太穷了，还有我父亲的事情…”
这些都像是从暗处伸出的手，用力地拖着他朝更黑暗的地方陷入，“…我不想让你知道，也怕你看到我兼职的样子觉得我不够好，然后就不喜欢我了。”
他明知道不拖累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分开，可她对他而言，就像是寒冬照在身上的那一束暖阳，他可耻地贪恋着，不愿松开手地紧攥着。
他…真的很需要她。
“对不起。”徐夏仪默默地听他说完，心底酸涩得不行，“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道歉。”
爱一个人似乎就会这样，常觉得自己哪里没做好，亦或是，觉得有亏欠。
“当初我不应该和你提——”
“夏仪。”周沈言出声打断她。
徐夏仪顿住，“…嗯。”
“你这样，”周沈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晦暗不明，停顿许久他才继续说：“我会很想亲你。”
！！！徐夏仪被她撩得心跳快了一拍，她擡手锤向他的胸膛，“我们在说正事好不好。”
这软趴趴的力度对周沈言来说更像是撒娇，他觉得面前的人可爱到不行，在她脸上轻落下一个吻后，吊儿郎当地说：“这哪里不是正事？”
“……”
“这件事我们让它就这样翻篇好不好？”周沈言把人搂紧，亲昵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不想看你难过。”
“而且，”周沈言继续说：“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脖子被蹭得有点痒，徐夏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道什么歉？”
周沈言停下蹭动，忽然闷闷地说：“钱赚的不够多，陪你的时间太少。”
徐夏仪算是明白了，他现在在跟她算账呢。
因为分手时那两句“能给她好的物质生活”和“希望对方有时间陪她”。
还说要翻篇，到底不能翻篇的人是谁啊！
徐夏仪想要开口解释，可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好像是我的电话。”她作势从他怀里起来。
包在进房间时，被她随手丢在电视边上的办公桌上。
周沈言借着走廊稀疏的灯光瞧着她。
总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电话大概是陈一琳打来的，静谧的空间里，依稀能听见对面传来的女声。
“到了”“没事没事”“嗯，好”……
她和陈一琳似乎总有很多话能讲，他其实很嫉妒这些能分走她注意力的人。
要是她的注意力可以只放在他身上就好了，就只注意他一个人，他也就只注意她一个人。
然后他们成为彼此目光里的唯一。
“周沈言。”挂断电话，徐夏仪喊了他一声。
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正好听见徐夏仪的下一句话：“我爱你。”
像是受到巨大的震撼，他整个人都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徐夏仪以前常常用行动表示爱，可她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强烈的兴奋令他血液仿佛沸腾起来，甚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想，还好房间里没有开灯，不至于让她看见自己因为这句话而有些疯狂的表情。
说完这句话，徐夏仪面前便落下一道足以盖住她的阴影。
带着檀木香气息的吻铺天盖地落下，她被抵上办公桌边的墙上，左手边是开着昏黄色灯光的过道。
一明一暗场景投射在两人身侧，从中间分出一条边界线。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道分界线开始变得模糊，一会儿落在周沈言身上，一会儿落在徐夏仪身上。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直到分界线重新落回两人身上。
周沈言轻喘着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夏仪，我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