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夺志
王成海方才施加其上的力量终于用尽，在发出最后一抹刺音之后，两扇房门终于停了下来。
其实不过是数息时间，但在五人的心中，却感觉漫长如同数年一般。
伴着慕容云汐那幽冷的话语，不知从何处突然拂过一阵冷风，在蹭过五人那满是冷汗的后颈之后，便又悄无声息的卷入书房，让慕容卿那原本背对着众人的身躯，竟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一张青紫狰狞已不成人样的面容，那一双似睁似闭的鱼鼓双眼，就那么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五人面前。
见此情形，除了王成海与李大义之外，另外三人禁不住又蹬蹬蹬后退了数步。
王成海是强自定住了心神，身形微颤却没有后退，而李大义则是完全瘫在了地上，根本就动弹不得了。
“佷女啊，你父亲……可不是我等逼死的啊！”
王成海终究是五人中最镇定的一个，仍是他最先定下心神，望着面无表情侧立门边的慕容云汐，苦笑着说道。
“君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君而死。”
慕容云汐眼帘低垂，看都不看五人一眼，轻声回道。
场中便又陷入了静寂，王成海站在那里面色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其馀四人，也俱都面色煞白，两股战战。
“我……我想起来了，敝店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诸位兄台稍待，小弟先走一步了哈！”
终于，点心商孙良才再也承受不住场中的压力，或许也是因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脸上强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边说着边转身向外走去。
“孙老板请自便，稍后寒家自会报官，不过佷女好心提醒您一句，万万不可离开玉龙城，不然官府将您判作畏罪潜逃，那可就不美了。”
慕容云汐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眼帘低垂的模样，不过这一番轻言细语，却如寒风般呼啸着席卷全场。
“你！你这个小孩子可不要乱说！”孙老板闻言身躯一震，立即停下仓惶的脚步转过身来，双手连挥道，“你父亲自己想不开自缢身亡，与我有何关系，我自从来到你家就坐在前厅里，根本就没到后宅来，几位兄台可都能为我作证的！”
“正是此理！”这个时候酱商宋一平也缓过劲儿来了，向着慕容云汐沈声说道，“此事一目了然，官府前来查勘后便会真相大白，我等五人根本没有触犯任何国朝律法！”
“这也要官府最后查勘后方可定论，不是你宋老板一言可决的吧？”
慕容云汐终于略略仰头，眸光如刀迎向宋一平，语气依然平静，“若最后官府查清真相，定论家父自缢而亡，不是各位所害，佷女自是无话可说，谁叫国朝律法未将逼人致死列入罪条呢。”
慕容云汐顿了顿，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五人，语气依然平静，但声调却微微提高，继续说道，“法虽有依，但情无可恕，到了那时，佷女便先将家父安葬，再变卖家财还上家父欠诸位的银钱便是。”
慕容云汐说到这里，便住了嘴，一双目光却停在了孙良才的身上。
“这个，哈，这个不急，不急……”
孙良才见慕容云汐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中隐藏的锋芒竟是那么的锐利，浑不像一个只有十岁的女童，他不知为何心中一颤，不由得干笑着说道，“佷女还是先将慕容兄安葬了，再说其他吧！实在不行，那几百贯就缓上个一年半载也不妨事的，哈，不妨事的！”
目不转楮的看着孙良才说完，慕容云汐突然对着他龇牙一笑，那笑容里殊无暖意，满满的都是刺骨冰寒。
“那可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只有还了钱，我慕容家才能占上理，我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妹，也才好为冤死的家父讨个公道哩！”
“你……你想做什么！”
看着她那人的笑容，孙良才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声音颤抖着问道。
“母殁父亡，家破宅无，我与弟妹这三个天不收地不养的浪荡崽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每日里去五位叔伯的店铺与府上唱上几曲‘亡父祭’，换上几口让我们不至饿死的吃食，”
慕容云汐笑容不变，那眸光却再一次移动起来，依次落在五人脸上，只是她那一字一句听在五人心中，却好似听到了谁在用尖利的指甲划过寒冰，引动起的那一束人无比的刺音。
“到了那时，佷女还望各位叔伯大发慈悲，约束好府上的悍仆恶狗，给我姐弟三人留一条活路啊！”
慕容云汐话音落下，场中便一片寂静，直如针落可闻。
“你……你你……你简直……”
半晌过后，才有孙良才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只是这下半句，他却哆嗦了半天都没说出口来。
简直是太可怕了！
王成海禁不住暗叹一声，暗暗在心里接过了孙良才的这一句话，并将它补充完整。
到了现在他终于醒过味儿来了，自从这女孩子在众人面前露面开始，就已经掌控了所有节奏，通过一系列迅疾有效的攻心手段，乱了众人心神，又以这样一番话语将众人逼在了墙角。
如此强悍的心机与手段，哪里像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她今日显露的这一系列手段，怕是连自己这个浮沈商海二十馀年的老江湖，都远远不及。
如此妖孽，只用可怕这个字眼来评价，怕是还嫌不够啊！
此时此刻，王成海也终于可以确定，慕容云汐如此兜兜转转，心中必是早有计较。
王成海相信，慕容云汐最后说的那番话半真半假，其目的不过是亮出自己獠牙，以便震慑住己方五人，为接下来的要求做铺垫。
一个胸中隐有如此丘壑的聪明人，是绝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地的。
如果她真的想像自己说的那样决绝，就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因为一旦事情到了那个地步，虽然五人的名声会遭受很大的损害，可是她姐弟三人，也同样会陷入一无所有的绝境。
相比之下，她们姐弟三人还更吃亏一些，毕竟都是童稚之身，落到那种地步，也就离死不远了。
只是慕容云汐的威胁对五人来说，一样具有很大的威慑力，毕竟国朝风俗重义轻利，一个名声好的人不一定是个好商人，但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必须要有一个好名声。
名声若好，人人抢着跟你做生意，名声若是臭了，甭管多大的家业，那都如空中楼阁一般，稀里哗啦说塌就塌。
所以啊，这为了要债枉顾人命，硬生生逼死了人的黑锅，可是任何商人都不想，也不敢去背的。
更可怕的是这家人还就剩下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可以想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慕容云汐威胁的那个地步，也别想着做生意发财了，玉龙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五个淹死！
想到这里，王成海禁不住心里一颤，随即他努力收摄心神后做了一个动作，让其馀四人尽皆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