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约成
公房内一片静寂中，刘茂彦擡起了头，开口打破了安静，不过他的话，却是向那小吏说的。
“去司户厅，查勘慕容卿的身后结卷，以及契约上涉及的宅铺归属是否属实，若全无问题，便誊抄一份，充作官契。”
那小吏忙起身，疾步走到刘茂彦的案几前，双手接过两份契约，便急匆匆地出了公房。
那小吏一走，刘茂彦便将目光投向二人，只字不提契约之事，只是与他们说些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
只不过这一次闲话时间，刘茂彦的目光投在慕容云汐身上反而多了一些，哪怕慕容云汐极少插话，只是微笑着听二人闲叙。
刘茂彦对慕容云汐的态度变化，来源于方才对于契约条款的揣摩。
他在公门里翻滚浮沈了一辈子，对于世事人心自是极为通透，在他看来，慕容云汐能够与王成海等人达成这样一份契约，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背后一定还有隐情。
不过他却不想深究此事，横竖跟自己都没有关系，何必多事？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慕容云汐这个看似稚童，实则深沈的女子。
所以他关注慕容云汐的目光便明显的多了起来。
慕容云汐也不知那小吏一向效率很好，还是因为刘茂彦的态度影响了他的执行力度，反正只是短短一盏茶工夫，那小吏便捧着三份契约回到公房之中，将它们呈与刘茂彦过目。
刘茂彦将小吏新誊抄的那份契约大致扫了一遍，便取出印信，痛痛快快地在上面用了印，随后刘茂彦便将这份用了印信的契约，交给那小吏存档，以示官府从此将为双方的契约背书。
事情既已办妥，再次向刘茂彦表示谢意后，王成海与慕容云汐二人便各自收好自己的那份契约，起身向刘茂彦告辞。
刘茂彦绕过案几起身相送，在王成海和慕容云汐连声留步中，他便也就停住了脚步，立在案几旁略一拱手，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离去。
没想到二人刚刚走到公房门口，慕容云汐便听到刘茂彦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哦，对了，敢问慕容姑娘，贵酒楼何时重新开业？”
慕容云汐闻言心下急转，但却不动声色从容转过身，向刘茂彦蹲身福了一礼，浅笑温言道∶“回刘押司，具体日期尚未定下，但想来就在这十日里，刘押司若不嫌弃敝店陋简，还望届时赏脸光临，云汐荣幸之至。”
刘茂彦面上微笑不变，口中说道∶“多谢慕容姑娘盛情，好意心领了，哈哈，只是本官公务繁忙，怕是无暇前往，在此预祝贵酒楼开业大吉，财源广进！”
慕容云汐也便没有坚持，微笑着回道∶“借押司吉言，云汐感激不尽！”
而后慕容云汐与王成海再次向刘茂彦行礼，这才出得公房。
从刘茂彦的公房出来，一直走过仪门丶戒石，行到玉龙府的大门之前，二人都没有说话。
一来是在府衙内肃穆威严的气氛之下，任谁都会生出谨慎持正之心，二来，两个人此时心中，都各有念头飞速盘算。
慕容云汐在反覆揣摩思索刘茂彦方才的表现。
慕容云汐知道，对于刘茂彦这种经年老吏来说，从不会做无谓之事，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信口开河无的放矢。
所以方才在临别之时，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出的那句话，便值得细细思量了。
跟这种老油条打交道，一定要说话听音，多品其言外之意，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公务繁忙无暇前往好意心领，那他第一句话便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
说白了，刘茂彦就是想表达出一个意思∶你啥时候开业，到时候可别忘了邀请我！
关于这一点，慕容云汐心里透彻如镜。
若是换了有些人，被刘茂彦这等胥吏不咸不淡地问上这么一句，想必心下就会狠狠地哆嗦上一番，生怕他们盯上自己。
我开业你来干啥？莫不是想打秋风不成？
只是慕容云汐却不这么想，她还巴不得刘茂彦不盯上自己呢。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刘茂彦为啥要来捧场？难道就没有其他目的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后退一步就是一穷二白，实在是没啥可怕的。
而不管刘茂彦想接近自己是何目的，慕容云汐都无所谓，只要能借此机会跟他搭上线，就是大收获。
她本来还想着，今日能在刘茂彦的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结交搭线却还时机不到，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王成海心中思量的却也是刘茂彦的表现。
他与刘茂彦已经打了几年的交道，深知这厮的圆滑腹黑，虽然无论面对什么人，这厮在场面上总是滴水不漏，让人如沐春风，不过接触久了，王成海还是能够看出差别来得。
从方才由开始到结束，刘茂彦神情与举止的细微变化中，王成海能够感受到他对于慕容云汐，那越来越多的重视，而临走之时刘茂彦的那句话，却依旧出乎王成海的意料之外。
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该调整自己在慕容云汐面前的位置了，好像，目前自己对于慕容云汐的重视，依然还不算够啊！
沈默的二人刚刚走出玉龙府衙的大门，正在街对面等候的轿夫们眼尖，便已经看到了两位东主，立即齐齐起身，擡起轿舆健步如飞的奔行过来。
“慕容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让轿夫送你一程。”
还是王成海率先打破了沈默，微笑着望向慕容云汐，闻言问道。
慕容云汐能够感到，王成海此时看向她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便即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道∶“有劳伯父了，佷女自是回家去。”
“好，你我约定的那些银钱，稍后我自会派人送到府上。”
慕容云汐便又是连连道谢，她心知王成海这是好意，毕竟她孤身一人又是女孩子，若是此刻将银钱给了自己，哪怕是银票轻薄方便携带，可也太不安全。
接下来，王成海便先给足了轿夫们来回的乘资，吩咐其中二人将慕容云汐送回家里，双方便就此作别。
等轿舆落在了家门口，已是过了午时，慕容云汐估摸着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谢过两位轿夫后，她便向自家门里走去。
谁知刚刚绕过前厅，便听到了一片哭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