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师徒
阿福家境贫寒，自小在玉龙城的市井间长大，加之人本身就机灵，且来到周正清家中做小厮，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的梦想，便是有一天能够得到周正清的青睐，投入他的门下学习医术。
在这个时代里，对于读不起书的寒家弟子来说，拥有一技之长也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成为社会地位比较高的大夫郎中，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之一了。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达成梦想，阿福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琢磨跟老爷有关的信息，老爷的一言一行生活喜好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努力用心将老爷伺候得舒舒服服。
所以当周正清与慕容云汐的对话一入耳，便在阿福的心中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阿福终于知道了，自家老爷为何会对慕容云汐这个记名弟子另眼相看了。
周正清身为玉龙城名医，同一堂的坐馆大夫，平日里也称得上交游广阔，虽然此时尚没有确定衣钵传人嫡传弟子，但记名弟子却已经收了五六个，有些是迫于老关系抹不开面子收下的，有些是他自己看中的。
阿福这几年经常跟在老爷身边伺候，他又事事用心，故而对他身边的一切都熟悉得很，包括他那几个记名弟子的医术水平。
在阿福的印象中，老爷的那几个记名弟子，具体医术多高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能够确定的是，那几个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够有资格改动老爷的药方！
而眼前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不但改动了老爷的药方，而且还颇得老爷的赞许！
想必这就是为何，老爷会对她如此看重的原因吧！
心里震撼过后，阿福不由得又沮丧起来，人比人气死人，这个小女孩只有十岁，就已经在医术上有了如此高的造诣，自己如今已经十四岁，却还是个只懂伺候人的小厮，连《本草经》上的草药名字都背不全……
事实上，周正清活了几十年，若是连小阿福的心思也看不透就白活了，医者多有一颗仁心，周正清也很喜欢这个上进伶俐的孩子，所以平日里抽空便会给他教授些医道上的基础知识。
只是阿福家境贫寒，从小没读过书，基础太差，至今跟了他三年，才勉强接触到《本草经》的内容。
不过，以前也没少被同一堂的学徒和老爷的记名弟子们奚落嘲笑，阿福早已习惯了自己不如别人的情形，所以只沮丧了一会儿，便已调整好了心态，暗自下定决心，今晚回去一定要多背上十株草药再睡觉，不然绝不休息。
不提阿福这里乱糟糟的暗下决心，周正清与慕容云汐两人说话间便行到了孟希双所在客房之中。
孟希双此刻依旧在睡着，呼吸虽然偶有急促，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周正清望了望孟希双的面色，点了点头，又为他切了脉，便悄悄地带着众人出了客房。
直到客房的门被慕容云汐吱呀一声轻响重新关上，孟希双都没有被惊醒，一直在睡着。
须臾后回到前厅，王翠便出来为周正清奉上新泡的香茶，她与周正清也是熟识的，此时相见也是极为自然，相对随意许多，双方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阿福与莲心大嫂站在周正清身后，慕容云汐与王翠坐在下首相陪，众人便喝着茶说起话来。
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慕容云汐与周正清在说。
周正清与慕容云汐先讨论了孟希双的病情，一致认为他已经在好转，明日一早按当前的方子再服一剂药后，便可以略调整一下药方，重新抓药了。
于是，师徒二人便在三道意蕴各不相同的目光当中，将明日要换的方子定了下来。
这三道目光中，王翠的是惊诧而匪夷所思的，阿福的是带着崇拜与艳羡的，而莲心大嫂的目光里，则是实打实的茫然，对于她来说，师徒二人说的这些话无异于天书一般，单独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连在一起就是不知所云了。
将正事说完，周正清便有意无意间，将话题引到了孟希双的身份上来。
在之前王翠前去请自己上门诊治的时候，她曾说过，病患是慕容云汐的表舅，那时候他便有些将信将疑。
因为在慕容云汐亲娘生前，缠绵病榻之时，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周正清为其医治，三年里他往慕容府里跑的次数可是不少，平日里也常与病人，也就是慕容云汐的亲娘交流。
慕容云汐的亲娘的病症其实源于心病，源自她早年的一桩解不开的心结，周正清清楚这一点，一直都鼓励她多多与人倾诉，而病患也十分信任他，经常与他说一些心中旧事——当然，两人的接触言谈都是在有王翠或者慕容卿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
所以三年时间下来，他对于慕容府上的情形，甚至慕容家的众多亲戚，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
在他的印象中，并不记得慕容云汐的亲娘曾经提起过她的表哥之流，而且，他看那王翠言语闪烁，所言似乎也是不尽不实。
所以，在王翠请他来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起了疑惑。
但他亦是胸有城府之人，虽然看出了不妥，但依然没有作声，毕竟自己与慕容家只不过是医患关系，非亲非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一直到为孟希双诊治后，带慕容云汐去同一堂取药，他还是这样的想法。
可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他却与慕容云汐成了师徒。
虽然名义上慕容云汐只是他的记名弟子，但在周正清的心中，却早已将她看做了自己的衣钵传人，对她自是不同。
师徒便如父子，双方就此一体荣辱与共，如此一来，周正清对于早前自己心中的疑惑，便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了。
所以他这才特地赶回家去，带了阿福与莲心过来。
这里面其实有两层意思，一是为了避嫌，二来，是因为慕容云汐一家子孤儿寡母，孟希双虽然是病人，可也是个男子，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要替徒弟多考虑考虑。
面对周正清轻描淡写貌似无意的询问，慕容云汐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思虑，心下禁不住涌起了一丝感动，当下便向周正清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