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争执
“没错,是我。”
慕容云汐点了点头,对着他绽放出一抹微笑,随即便绕过他,在他身旁从容蹲下身子,伸出手去为那病童号脉。
只见这孩子面色苍白,身上滚烫且在轻轻颤抖,喉间发出细细弱弱的痛苦呻吟,显然正处于痛苦之中。
数息之后,慕容云汐切完了病童的双手脉象,又在他肚子上似是随意的按了数下,这才站起身来。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聚拢的人群,围观的闲人们依旧没有散去,而是仍然紧紧盯着场中,且大部分目光都投射在慕容云汐的身上,显然慕容云汐这个十岁小女孩那奇怪的举动,又一次勾起了众人的八卦欲望。
“好了,进去。”
慕容云汐收回环视的目光,垂下眼帘,对浓眉男孩轻声说道。
浓眉男孩闻言,立刻顺从地招呼那三个夥伴,一起将破门板擡了起来,径直向济仁堂内行去。
那三个小男孩显然也认出了慕容云汐,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向慕容云汐投来怯生生的目光。
慕容云汐自是依次回以自认为最温暖的微笑。
当四个小男孩擡着破门板,并慕容云汐这个小女孩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济仁堂内之后,围观的闲人们便也开始散去。
闲人们似乎也不是真的闲得蛋疼,终究没有人无聊八卦到要跟进济仁堂去一探究竟。
却说浓眉男孩等孩子将病童擡入济仁堂,迎面正碰上奔出来的小夥计陈当归,便由他引着路,将众人引到了里间,还帮着四个孩子,将病童擡到了一张覆着干净青麻布的床上。
刚刚将病童放好,那王大夫也从后室迈着四方步踱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那匣子盒盖微张,借着这件诊室窗户外投射进来的明媚阳光,慕容云汐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匣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根大小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
“除去病患衣衫,老夫要施针……咦,你又是谁?你们是一起的?”
王大夫这后半句话,却是对慕容云汐说的。
也难怪王大夫心下起疑,方才在门外,可没见这个女孩子跪地哭嚎,而且,只看慕容云汐那干净清爽的衣着,便很难让人将她与五个小乞丐划为一夥。
“没错,一起的,”慕容云汐面带微笑从容回答,紧接着又加上一句,“我来给他们付钱。”
“好好好!一起的就好!哈哈哈!”原本板着脸满面不高兴的王大夫,笑意顿时如春风化雨,席卷脸庞,很显然,慕容云汐的最后一句话,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说着,心情重归舒畅的王大夫便一改方才慢吞吞的动作,麻利地将手上的匣子放在床头,伸手便要取出银针,却不想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孩子话语。
“王大夫且慢下针,小女子有话要说。”
王大夫闻声倒是从善如流,立刻停下动作,转身面对出言的慕容云汐,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位大姐请说。”
“那小女子便斗胆直言了,还望王大夫莫要怪罪才是,”慕容云汐微笑着开口,不等王大夫回应,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小女子这位弟弟,似乎不是肠痈之症呢。”
“什么?!”
那王大夫初时还面带笑容地望着慕容云汐,听她说话,但当慕容云汐后半句话吐出之后,他便立刻瞪圆了那一双蛤蟆眼,眸中精光四射,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般,“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休得胡言乱语!”
“不瞒王大夫,小女子也看过几本医书,略懂一些医理……”慕容云汐依旧微笑着,慢条斯理说道。
“你这个小女娃可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从哪里看了几本医书就敢不懂装懂!”王大夫满面冷笑,一蹦三尺高,“你怕是连什么是清热白虎汤都不知晓!”
“白虎汤就是白虎汤,为何要画蛇添足非要加个清热二字呢?”慕容云汐也不动怒,只是笑嘻嘻说道,“至于白虎汤,乃是以石膏丶知母丶粳米丶甘草加水一斗,煮米熟后去滓而成之汤,主治气分热盛之症,敢问王大夫,小女子所言是否有误?”
“你你你!”那王大夫气得浑身发抖,伸手点着慕容云汐半晌才憋出一句,“就算你知道白虎汤又如何?老夫行医数十载,治过的肠痈之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岂有看错之理!”
“那敢问王大夫,这百八十例肠痈,您是否都治好了呢?”慕容云汐依旧淡淡笑着,反问道。
“这个……”王大夫面上的冷笑立刻便僵在那里,嗫喏半晌这才底气不足的说道,“肠痈本就是急症恶疾,就算是皇宫御医都不敢保证能例例治好,你这女娃好不晓事……”
“就是这个道理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御医也有治不好的病症,同理,无论多厉害的大夫肯定也有看不准的时候,小女子并非质疑王大夫的医术,只是想说,这一次王大夫就恰好看走了眼而已。”
慕容云汐平静说道。
那王大夫闻言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沈默了一会儿,却终于还是一咬牙,眯起那双蛤蟆眼,沈声说道,“老夫自认诊断无误,此子定是肠痈之症无疑,若这位大姐有异议,另请高明便是!”
慕容云汐闻言,却没有回应王大夫,而是将头转向浓眉男孩,对他一字一顿说道∶“他是你的兄弟,你来决定,究竟是信我,还是信他。”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静寂,一时间针落可闻。
浓眉男孩与慕容云汐对视了数息,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王大夫。
“老夫最后提醒你一次,肠痈乃是急症,若不早服白虎汤泻火清热,你这兄弟恐有性命之忧!”面对浓眉男孩投过来的目光,王大夫面沈如水,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浓眉男孩又将目光投向了慕容云汐。
投向那一双深邃沈静的眼眸。
在这一瞬间,他那慌乱的思绪,却不知为何,陡然飞到了那一个血色弥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