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别动
尚书大人让两位侍郎,将各自要保举的人,也就是韩新成和另一位弩坊署监作,都报向吏部铨叙资历,由吏部决定,究竟由何人出任这空出来的署丞一职。
老奸巨猾的尚书大人,又一次打了一趟漂亮的太极拳,将此事极其完美的——推了出去。
有了尚书大人的定调,工部两位侍郎以下,韩新成二人那各位大大小小的后台老板们,便谁也不能插手此事了。
如此一来,本来是双方派系掰腕子的争斗,在尚书大人定了调子之后,就堂而皇之的变成了韩新成和他的竞争对手,正大光明的比拼内力的局面。
事已至此,韩新成的心中,立刻就变得没谱起来。
一来他作为一个小小监作,卑微胥吏之属,根本就没有号称六部之首的吏部的关系资源,此事一被尚书大人推到吏部,他便立即抓瞎,全然使不上劲儿了。
二来韩新成与他那个竞争对手,若按照任事资历和工作成绩来铨叙的话,也是半斤八两之局面,两人在这方面都是一般的成就,谁也没法彻底压倒谁。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韩新成笃定,他那个跟他掰了五六年手腕的竞争对手也同样没有吏部的关系资源。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逻辑,他们这样的丶已经做到了胥吏巅峰的老吏,若是早早和六部之首的吏部搭上了线,怕是早就把青服换成了绿袍,何至于五六年都毫无寸进。
韩新成思前想后,如今这件事,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听天由命,比比他们俩的祖宗,哪一个积得阴德更给力了。
只待三天后太皇太后寿假结束,他二人的为吏资历便会呈送到吏部进行铨叙,也就是说,三天后,韩新成的绿袍之梦究竟是梦圆还是梦碎,便会最终尘埃落定。
尚书大人金口直断将此事定下调子后,正好赶上当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诞之日,当今官家至孝,为表普天同庆为老太后庆贺之意,便御口亲开,准了朝廷百官三天的寿假。
所以这件事便只能这么拖延下来,而韩新成苦苦等待的那一只不知叫做梦圆还是梦碎的靴子,便只能等到三天寿假结束后,方能 当落下来了。
被这一只悬在心头的靴子折腾得心烦意乱的韩新成,也在这普天同庆的假日里休息在家,可是他在家根本就呆不安稳,瞧见往日里让他神魂颠倒的宠妾都感到面目可憎,更遑论其他如打马吊等平时让他感到愉悦的活动了。
于是,他便索性从家里跑了出来,信马由缰的在这玉龙城内乱走,不知不觉就逛到了表兄鲁青祥的木器铺子门口。
他心中一动,便决定进去跟这个表兄聊会天,散散心中的苦闷。
韩新成世代居于这玉龙城,一代代的先辈今人,一大家族的嫁娶都在这玉龙城附近,他们韩家与同样世居于玉龙城的鲁家,就是这一代的姑表亲。
韩新成与鲁青祥这位表兄虽然相差十几岁年纪,但自小感情甚笃,两人性情也谈得来,成年后也常常走动,未曾断了联系。
今日乱走之下,不知不觉来到了表兄的木器铺子门前,韩新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月馀时光,未曾和表兄聚首了。
所以他立时心下一动,便决定入内和表兄聚上一聚。
韩新成完全没有想到,他当日这一闪念的决定,竟真的影响丶改变了他的一生。
对于表兄这个木器铺子,韩新成是来得惯熟了的,微笑着向给他行礼的小夥计点了点头,他便径直进了后室。
刚刚进入后室,韩新成便看到表兄鲁青祥,一双胖胖的脸上满是凝重,卧蚕一般的两道浓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正自坐在案前,低头全神贯注的注视桌案上的什么东西。
韩新成不禁莞尔,自己的这个表兄自小就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呆痴之气,他性好杂学,尤喜墨家机关之学,所以才在家族众子弟中独树一帜,开了一个木器铺子。
要知道鲁家与他们韩家一样,都是在这玉龙城内传承了书代的胥吏之家,族中子弟大多是吃衙门饭的公门中人,若是鲁青祥愿意,他完全能够在衙门中谋个差事,成为比商贾更受人尊敬的官府中人。
可他却痴迷于木器机关之学,并最终决定以此为业,成为家族子弟中的一个异类。
鲁青祥虽然在木器机关之学上颇有痴气,但在经商之道上却丝毫也不迂腐,反而颇具商道玲珑之心,将一个木器铺子开得风生水起,数十年下来,在这一条正阳街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大铺子,在整个玉龙城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老字号了。
此时韩新成看到的鲁青祥的表现,他自小就很是熟悉,凡是表兄露出这样的神色,那就是又沈浸在杂学的世界之中了。
所以韩新成微微一笑之后,便也不去叫他,只是信步走了过去,走到鲁青祥的侧后方,顺着他的视线向桌案上看了过去。
他本想看看鲁青祥究竟在看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的入迷,原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他这一瞥之下,那两道目光却仿佛是陷进了深深地泥沼里,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
而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激烈,简直要跳出胸腔之外。
“真是神佛保佑,祖宗显灵!我的乖乖老天爷啊,我老韩果然是福缘广大之人,这一次我可是发达了,发达了啊!”
韩新成的目光热烈地盯着鲁青祥面前桌案上铺开的那一张质地粗劣的草纸,盯着草纸上那一堆堆显得弯曲凌乱的图形线条,心中兴奋地嘶吼声,伴着那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在他心神内来回激荡着。
“有了这物件在手,老子的官身可就十拿九稳了!”韩新成如老牛般重重喘息着,红着眼楮恶狠狠地在心里翻滚着这样的念头。
也不知道在激动中兴奋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息,或许已经过了半晌,低头呆望着桌案那张草纸的鲁青祥,终于结束了呆痴状态,伸手便要将这张草纸拿起来。
谁知他却猛然被身后一个沙哑不似人声的声音吓得双手一颤,刚刚半站起来的肥胖身躯也随之重重落回了杌子上。
“别,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