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之流落在外的女儿被送回来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燕城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可惜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去了欧洲,那小孩也被关在房子里从未露过面,大家议论一阵,兴致也就慢慢淡了。
贺家父子俩都不是热衷八卦的人,贺郕卫常年不在家,而贺庭洲一贯除了自已的狗,对任何人事物都漠不关心。
但架不住家里养着十二个佣人,人多活儿少,每天太无聊。
尤其是一向嘴严的老林无意间透露了一句,他们家这位难搞的太子爷竟然做了次活雷锋,送走失儿童去派出所。而这个走失儿童不是别人,正是宋家那个神秘的私生女!
这个故事三百六十度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邪门,以致于阿姨们对那个传说中的小姑娘格外关注,闲来无事凑在一块,就爱嗑着瓜子分享从外面打猎回来的新情报。
听说宋成仁很不待见这个孙女,把她丢在别墅自生自灭。
听说保姆也不上心,给小孩吃隔夜饭,孩子还长身体呢!
哎哟,太坏了,我听着都心疼。
听说有人路过的时候瞧见过她,蹲在花园里,长得贼可爱。
怪不得咱们少爷会生出恻隐之心呢,嘿嘿。
贺庭洲从来不管她们聊什么,他讨厌安静,她们聊得越热闹,他睡得越香。
好心市民没把自已做过的好事放在心上,但有心人听说了他的“丰功伟绩”,特地登门来致谢。
彼时贺庭洲正在补觉,阿姨战战兢兢地叫醒他,说家里来了客人。
贺庭洲拖着懒怠的脚步下楼时,浑身都散发着被搅了睡眠的低气压。
自从回到宋家后,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爷爷今天突然过来带她出门,霜序没想到会见到他。
在这个完全陌生且并不友善的世界里,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她生出一种亲切感。
她看到贺庭洲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的身影,但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没搭理她。
宋家人身上有着一脉相承的文气,宋爷爷彼时担任要职,端着一副慈爱的微笑:“打扰你睡午觉了吧?”
贺庭洲起床气:“知道还来?”
这小子毫无对待长辈的礼貌,径直往沙发里一靠,宋爷爷再看不惯,面上还得端着笑容:“之前我孙女不小心走失,多亏碰到了你,要不然还不一定能找回来。今天专门带她来,当面跟你道个谢。”
贺庭洲困倦的目光扫过他身边,霜序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又拘谨。
冷心冷肺的贺庭洲可不会对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孩有一毛钱的感情,但她可怜巴巴望着他的眼神,像路边被人丢弃的小狗。
“你头发被狗啃了?”他问。
霜序有点难过地摸了下自已参差不齐的发尾,她很宝贝她的头发,但是佣人嫌麻烦,按着她用剪刀剪掉了。
可当着爷爷的面,她不敢说。
贺庭洲:“怎么不会说话了,你家保姆的隔夜饭把你毒哑了?”
宋爷爷:“……”
别人背后再怎么说三道四,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半个字。他早就听说贺家这小子出格,头一回跟他打交道,老脸差点挂不住。
“看到哥哥不知道打个招呼吗?”
霜序安分又乖顺地说:“你好。”
宋爷爷嫌她不会来事儿:“这是你庭洲哥哥。叫哥哥。”
可是霜序记得他不喜欢自已叫他哥哥。
她瞄了贺庭洲一眼,正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叫,宋爷爷的电话响了。
“我接个电话。”他当着贺庭洲的面接起电话,讲了几句,似乎是工作上有什么急事,需要他亲自过去一趟。挂断电话后他顺理成章地说:“我这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不方便带她过去,你介不介意让她在这待一会,我忙完了来接她。”
贺庭洲不置可否,十四岁的半大少年,看向宋爷爷的眼神里已经有锐气逼人的犀利。
他没说话,站在旁边的老林已经火冒三丈。
他们家少爷还小,兴许看不出宋爷爷处心积虑的心思,但他看得出来。
对这个孙女不闻不问,一听说跟他们家少爷有点渊源,就赶紧带过来套近乎,当他们贺家是托儿所呢?
他正要出面替贺庭洲把人打发了,贺庭洲冷不丁出声:“行啊。”
老林讶异地看他一眼。
霜序没想到爷爷会把她丢在这里,屡次被抛弃的经历让她心怀惴惴,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庭洲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宋爷爷一走,他就往沙发上一躺,阖上眼睛。
霜序看他似乎要是睡觉,就安静坐着,小心地不发出声音。
过了会,贺庭洲睁开眼睛瞥她。她不声不响坐在那,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盯着他。
贺庭洲:“看什么?”
她连忙把眼睛低下去,不看他了。
“会讲故事吗?”贺庭洲问。
讲故事?霜序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傻呆呆的。
贺庭洲伸手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往她怀里一丢,躺回去闭上眼:“念吧。”
霜序不理解但听话,捧着那本《战术史纲要》,站在他旁边乖乖地从第一页念起来。
“第一章,战术的产生……”
她的妈妈是一个曾经在外交部任职的优秀女人,她的汉语和英语都是妈妈教的,远超同龄人水平。
她认识很多字,虽然不太懂那些语句的含义,但念得很流利。
像山泉水一样干净的音色,刚刚好的柔软和清脆,慢慢让贺庭洲放松地进入了深眠。
霜序没想到,他这一睡就是一整个下午。她不敢停,就这么老实巴交地在他旁边念了几个小时的书,念得嗓子都干了。
一直睡到天黑,贺庭洲终于悠悠醒来。
佣人已经准备好晚餐,他伸着懒腰去餐厅,霜序捧着书站在原地,贺庭洲朝她勾勾手指。
霜序放下书走过去,比起她这段时间在宋家每天吃的残羹冷炙,这些菜丰盛得像断头饭。
佣人摆好了两副碗筷,但无人疼爱的小孩坐上别人家的餐桌,有着无法消弭的拘谨和怯怯。
“会剥虾吗?”那位睡觉还要人站在旁边念书的大少爷问。
她点点头。
贺庭洲:“过来给我剥虾。”
霜序马上从椅子上下来,走过去,拿起虾认真地剥起来。
她从小也是在妈妈的呵护下长大的小孩,哪里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她剥得笨拙,半天才剥好一只,贺庭洲也不客气,理直气壮地享用。
霜序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站在他旁边勤勤恳恳地剥虾,像个听话的小丫鬟。
贺庭洲还嫌她剥得慢:“力气这么小,没吃饭?”
霜序小声说:“还没吃。”
贺庭洲下巴一抬,像个压迫童工的无良地主:“去吃。吃饱了过来干活儿。”
霜序赶忙坐回去,低头大口吃饭。
不过等她吃完的时候,贺庭洲已经吃好放下筷子,用不着她剥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