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楚雁骆后面到底还讲了些什么,楚雁珩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只有对方的那句话:“她为了不让我掉进悬崖,弄断了手指都在所不惜……”
还记得他好几次追问萧沁颜,手指究竟是怎么弄断的?可萧沁颜每次都笑着说,是自己不小心摔断的,虽然他心里也有所怀疑,却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
他不怪萧沁颜拼死去救楚雁骆,却不能接受萧沁颜为了其他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向他隐瞒真相,甚至还为此让自己受了伤。
如果说,楚雁骆残忍杀害婢女素梅又试图嫁祸给他时,萧沁颜向他隐瞒自己看到的一切是因为对他还有一些戒备之心,可那一次,俩人的关系明明已经非同寻常,可萧沁颜为何还是不肯将真相告知于他?
萧沁颜知道他一直在寻找那个戴铁皮面具的人,却偏偏不肯告诉他,那藏在铁皮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何人。
楚雁珩久久凝望着楚雁骆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除了愤怒,还隐隐笼着几分无奈与哀伤,在他与萧沁颜有了一些亲密的举动之动之后,他一度认为自己会是对方最在乎最信任的人,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他不清楚萧沁颜与楚雁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恩怨纠葛,因为萧沁颜从来就不肯与他讲,而他,亦不敢问!
或许,是萧沁颜还不够信任他,又或许,是他在对方的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楚雁骆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楚雁珩心内不禁涌出一种浓浓的醋意,他脚步凌乱地拐进身旁的一间雅室,独自一人喝起了闷酒。
酒,是平京城里最好的梨花醉,甘醇浓厚,入口微甜,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然而今日喝起来,却是苦中带涩,难以下咽。
楚雁珩皱着眉头勉强饮了两盏,便让小二将梨花醉换成了浓烈的高粱酒,又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许是担心他喝多了酒会对其肩上的伤口不利,躲在角落里的疾风悄悄下了楼,扬鞭打马往妙颜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逸轩居离妙颜阁并不算太远,不多一时,疾风便已出现在妙颜阁后院的凉亭下,与萧沁颜讲述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萧老板,九皇子现下看起来很不好,希望您能去劝劝他……”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偷偷来见萧沁颜,早在徐大娘说要给萧沁颜说亲的第二日,他就已经来过一次了。
那日,他无意中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很是替自家主子着急,楚雁珩对萧沁颜的感情是真是假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曾陪着楚雁珩没日没夜地找人,也曾亲眼目睹楚雁珩因担心萧沁颜的安危而寝食难安丶失魂落魄的模样,更了解楚雁珩与周蕊订亲的各种内中缘由与不得已……
于是,他瞒着自家主子来到妙颜阁,自作主张地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请求萧沁颜再给楚雁珩一些时间。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萧沁颜自是十分震惊,她从没想到,这订亲的背后竟有这么一番缘故。
震惊之馀,她也更加认定了对方是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良配,与其说昨天夜里她在楚雁珩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情难自禁是由于药物的作用,倒不如说是她的真情流露,是的,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对方,真挚滚烫的心,以及完整的身体!
她随疾风来到逸轩居,轻轻推开一间雅室的房门,果见楚雁珩孤零零地坐在桌案前,手里举着酒壶正欲往盏中斟酒。
见萧沁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楚雁珩眸光微动,脸上现出明显的惊喜,然而,这短暂的惊喜就如夜空中那转瞬即逝的流星,还未等萧沁颜看个清楚,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淡淡苦笑,旋即将酒盏续满,而后举起仰头一饮而尽。
一盏饮毕,覆又拿起面前的白玉酒壶,将酒盏重新斟满,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一盏接着一盏,面上也早已呈现出明显的醉态,萧沁颜终于顾不上那么多了,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他的酒盏给夺了下来:“你不能再喝了……”
楚雁珩双颊微醺,眼尾亦有些许泛红,看起来竟比平日更俊美了几分,他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女,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楚:“萧老板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听他突然改口叫她萧老板,萧沁颜不由得一怔,半晌,竟是再无言以对。
楚雁珩苦笑:“宫里宫外,多少人对我恨之入骨,他们恨不能将我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可我不怕,我一点儿都不怕,因为,在这个世上,有一个我深爱着的姑娘,她美丽,善良,每当我想起她,我便有了直面一切的勇气……”
“我一直觉得,”他缓缓垂下眼眸,神色愈发黯淡,“这个世上所有人皆都可能与我为敌,唯有霏儿与她会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但如今看来,却是我高估自己了……”
萧沁颜心里猛地一揪,她静静望着眼前这个失意惆怅的青年,胸中似有千言语,然而最后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干瘪瘪的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必向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楚雁珩淡淡一笑,声音略显悲凉,“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醉了……”萧沁颜嗫嚅道。
“无妨,你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楚雁珩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接着又举起酒盏喝了起来。
萧沁颜抿了抿唇,终是缓缓退了出去,可刚带上房门,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二皇子楚雁鸣阴沈着脸上了二楼,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正欲为其母周贵妃的事情找楚雁珩算账,谁知却在这里碰到了萧沁颜,想到自己的母妃被关禁闭,而罪魁祸首却在这里与美人相会,心头越发怒不可遏。
萧沁颜亦看到了他,忙擡袖匆匆试去脸上的泪痕,低着头朝他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要离开,不料对方却是直接将她拦了下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明知故问道:“哟,这不是萧姑娘嘛,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
萧沁颜没有理会他,只往后退了退,试图绕开对方。
“哎,别急着走呀,”楚雁鸣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阴阴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见了,萧姑娘不如干脆就陪本皇子畅饮几杯如何?”
说罢,也不管她如何挣扎,扯住她便往前走。
“放开她!”身后传来楚雁珩裹着冰碴子的声音,“萧老板是我请来的客人,还请二哥莫要为难于她!”
楚雁鸣动作一顿,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同样立于长廊上的那名略显醉态的华服青年,冷冷一笑:“你说放开她,我就得放开她,那二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最后再说一遍,请你立刻放开她!”楚雁珩双眼微眯,语气愈加冷冽,一双手亦渐渐握紧成拳。
见此情形,楚雁鸣缓缓勾起唇角,诡异一笑:“行,二哥我看在你我的兄弟情分上,暂且卖你一个面子……”
说话间,他却突然出手猛地将萧沁颜拦腰抱起,将她整个人悬空置于长廊外侧那半人高的围栏之外。
此时此刻,只要楚雁鸣将手松开,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慢!”楚雁珩瞳孔急剧收缩,心跳几近停止,刚要向前迈步,却被楚雁鸣厉声喝住了。
楚雁鸣不无得意地望着他,笑容阴森可怖:“楚雁珩,你不用这样瞪着我,二哥我不过照你方才说的做而已!”
楚雁珩的一双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望了望吓得脸色煞白的少女,覆又缓缓将目光转向楚雁鸣,一字一顿:“楚雁鸣,你究竟想要怎样?”
楚雁鸣勾起唇角:“我想要怎样,九弟你看不出来吗?”
看着对方那副得意的样子,楚雁珩几乎将牙齿咬碎,双眸亦红得好似要渗出血来,终于,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雁珩求二哥放过萧老板一命!”
再擡头,他的额间已是血星点点。
“楚雁珩,你这是在求二哥我吗?”楚雁鸣故作惊讶,表情不无夸张:“你今早诬告我母妃时不是嚣张得很吗,怎么这会子就怂了?”
楚雁珩咬了咬牙,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然而,楚雁鸣却仍不满意,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傲慢:“你就这点诚意?”
楚雁珩微微皱眉:“那二哥到底想要雁珩如何做?”
楚雁鸣目视着他,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继续磕头,直到我满意为止……”
“九皇子,不要,你不要听他的,”萧沁颜急得眼泪直打转,“我求求你,你不要这么做,我求求你了……”
然而,跪在地上的青年却是恍若无闻,他楞怔了片刻,再次将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石砖上……
“咚丶咚丶咚……”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好似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戳在萧沁颜的心口上,让她心痛如绞。
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不要再磕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磕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楚雁鸣不禁仰天一阵长笑,笑毕,方又阴阳怪气地咋舌道:“啧啧,好一对痴男怨女,当真是感天动地啊,就连我这等铁石心肠之人都忍不住要为之动容了呢……”
可他话音未落,楚雁珩却已如箭般跃至跟前,一手掐住他的脖颈,另一手揽住少女的腰,一个飞快的转身,便将她从对方手里夺了下来。
楚雁鸣试图自救,然而楚雁珩的手却好似铁钳一般,牢牢地卡住他的咽喉,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眼见他的脸色渐渐紫涨起来,再也无力反抗,楚雁珩方缓缓松开手,转身往回走去。
“九皇子!”萧沁颜急急叫道。
“萧老板还有何事?”楚雁珩头也不回,声音略显嘶哑。
“药,”萧沁颜从袖中摸出一只随身携带的小瓷瓶,看着对方血淋淋的额头嗫嚅着道,“我,我帮你上药……”
“谢了,不过上药这种小事,就不劳萧老板费心了!”楚雁珩语气淡淡,眼中却满是痛,他随手接过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方才的事,你无需放在心上,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与你无关!”
说罢,他转身进了方才那间雅室,“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直到落日接山,暮色暗沈,雅室的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楚雁珩缓缓走了出来,忽见一名少女歪着脑袋倚在门边,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