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帝国早已进入科技时代许多年,旧时代的各种信仰也随着科技发展，彻底成为历史。
但宇宙浩瀚，太多的事情,看不见丶摸不着丶无法检测,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经哥哥提醒，芙珥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遇上了极小概率出现的超自然事件。
——她游玩的《山海镜》和古蓝星文化系开发的《山海镜》,从本质上就不是一个东西。
尽管她能听见系统提示音,也能看到状态栏丶血条丶技能树丶任务进度之类的游戏元素，但她进入的《山海镜》,或许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真实世界和《山海镜》所在的全息世界发生了交集……
芙珥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山海镜》搭载的那项新技术。
她沈思了很久,才看向坐在对面的斯沃德：“我想继续玩下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斯沃德笑着推了推眼镜,下一秒，目光却骤然变得严肃,“但如果游玩时觉得不舒服,必须立刻退出！”
距离小妹的二十岁生日已经没几年了，帝国顶尖的医师们仍对她的先天缺陷毫无办法，现在突然出现一线希望,哪怕它存在未知的风险，斯沃德也想试着相信它。
他不希望小妹和诺尔伊一族的那位祖上一样，只能步入早逝的未来。
因为窥见奇迹真相,芙珥稍微花了点时间做心理建设,再度进入《山海镜》时，游戏里又过去了近半个月。
她呼吸着刺骨的冷风,翻涌的心绪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尽管玩这个游戏的总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丶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回她上线的位置是崽崽它们常去修炼的那座山崖，她并没有打扰正在专注修炼的三只兽，而是走到远处，重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如果她生来就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说不定还能早点察觉到这里和真实世界的相似度很高。
现在有点颠倒了，对她而言，这个能够自由活动丶随心感知一切变化的全息世界，反而才更像真实世界。
芙珥张开手，接下一片六角的晶莹雪花，耐心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她想了想，唤出游戏面板，将自己的模型调整成“冬装模式”，头戴米黄色针织帽，裹在缝着毛绒滚边的羽绒服里，觉得这样更有亲身体验的滋味。
【玩家离开《山海镜》的时间略长，是否需要查看游戏日志？】
这时，芙珥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依然是冰冷且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但芙珥心里却生出一种亲切感。
“好呀，让我看看崽崽这段时间又干了什么。”她笑着点头。
御寒的火灵力在精神力作用下结作罩子，将芙珥护在当中，她坐在铺着毛绒软垫的木椅上，认真浏览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一切。
首先是仆兽茸茸的进阶。
就在她下线的那天晚上，从昏睡中醒来的茸茸修为提升了，外貌也随之发生改变。
游戏日志中给出的进阶原因是，茸茸服食了未知灵草，但并没有提及该灵草的来源，就好像它是凭空冒出来的任务奖励一样。
放在以前，芙珥也许会因此吃惊，现在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游戏日志的记录，只不过是崽崽它们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是特意给她这个外来者看的。
她要是真想弄清楚缘由，说不定还是直接问崽崽更能完整地知道详情。
芙珥继续往下翻。
这半个月，崽崽和仆兽们除了外出修炼，就是躲在领地里猫冬，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紫电青羊墨欺仍在仆兽列表里，看样子它并不打算搞事。
但从游戏日志上来看，它也不怎么合群，得到崽崽的允许后，便叼着稻草去一片远离窝棚的空地铺了个窝，每天不吃不喝，赌气似的熬着。
不过并没有异兽去搭理它。
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是怎么成为仆兽的，又是为什么会选择待在这里，新来的仆兽不需要物资又安静，它们高兴还来不及。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上回的交谈，芙珥发现崽崽真的没再去收过新仆兽，分支目标进度一直卡在“8/10”没动。
这样其实也好，主仆之间需要磨合，仆兽们之间也需要磨合，有个时间充足的过渡期，这群追随者才能对崽崽更忠心。
游戏日志很快就翻到底，最后一行记录着三天前的特殊事件：【崽崽已学会[御空术]，今后可通过装备[毛绒坐具]带着玩家飞行。】
想起崽崽许诺的誓言，芙珥忍不住笑起来。
崽崽好努力，她也该继续抓住机会，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她叉掉窗口，打算趁着崽崽它们还没结束修炼，尽可能多吸收点天地灵气。
虽然原理暂时还不明，但这是如今唯一能反馈到她现实身体上，有效改变她虚弱体质的方法。
“我能控制天地灵气的进入量吗？”她问系统，“上回的动静太大了，我不想再招来大妖。”
系统没有回答，但一个标注着“最小——标准——最大”的旋钮全息投影出现在芙珥眼前，旋钮表面写着“天地灵气”四个大字。
芙珥直接把旋钮箭头转到“最小”，再尝试，果然感觉聚在身边的风变得温和许多。
她放下心来，闭上眼，开始一点点增加自己的灵力储备量。
考虑到火灵力适合用来御寒，她这回将吸收的所有天地灵气都转化成火灵力。
玩家面板的灵力储备量数值后面很快跟了个小括号，用代表火灵力的红色和代表金灵力的暗金色分别注明每种灵力的含量。
“这两种灵力可以互相转化吗？”芙珥好奇问，“金灵力的含量好像太多了。”
【可以，但需要您的崽崽作为转化媒介。】
“那我有机会找崽崽试试。”明明自己清楚就行，但芙珥还是坚持给予系统反馈。
对于这个系统，她目前还处在纠结期，不知道该继续把它当纯粹的系统，还是该以对待霏露娜教授的态度对待它。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把它当一个可信赖的重要npc，而不是用完就抛在一边的工具。
又吸收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天地灵气，芙珥才听系统通知崽崽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本次游戏时长，竟也没觉得转化过程枯燥，起身时，周身传来的轻松感令她惬意地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木椅走向崽崽。
神明不在的这段时间，争凛已经习惯用长大的身体修炼了。
他和沐容都进入了成长期，交流相关话题也能方便很多。
反倒是毕方不大高兴，时不时一脸惆怅地呢喃着“明明是我先来的”，但送他们去山崖修炼却比原先更任劳任怨。
它嘴上叭叭得很凄惨，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前有追杀争凛的黑历史，后有遇险先开溜的“弃主”壮举，不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自然无法像沐容那样得到争凛的信任。
争凛也没惯着它，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结束修炼后，他感知到神明就在附近，便直接让毕方先回去。
毕方下意识低头看向脖子上挂的小奖章，长叹一口气，听话地振翅飞远。
见状，芙珥走上前，擡手摸了摸崽崽的大脑袋。
当着茸茸的面，崽崽没好意思继续跟她撒娇，但还是闭起眼睛垂下头，既让额前尖角避开她，又能让她充分rua到自己头顶的鬃毛。
“对不起呀，我又因为私事这么久没来看你。”芙珥歉意道，“外边太冷，我们先回领地？”
崽崽轻轻“咿吆”一声，等她稍微退远，就相当娴熟地唤出毛绒坐具抛到背上，走到她身旁趴下。
尽管已经通过游戏日志，事先知道崽崽学会了飞行，芙珥依然笑问：“你这么快就学会飞啦？”
“是，茸茸和毕方教得很尽心。”崽崽点头。
芙珥坐上它的背，搂住它的脖子，看向茸茸，故意说：“茸茸变化也挺大的，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又经历了一番奇遇啊！”
她等着崽崽主动告知详情，可崽崽好像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一等她坐稳，便腾空而起。
没有幻化出翅膀，赤红的凶兽直接踏着虚空全速奔跑，偶尔收力滑翔，看起来已经很习惯飞行了。
鲜红的火灵力在周围结作薄薄一层罩子，隔绝风雪，将芙珥护在当中。
芙珥转过头，只见茸茸紧紧跟在崽崽身旁。
进阶让茸茸也脱离了幼年期，颈部以上类孔雀的特征变得更加明显，羽毛色泽也越发鲜艳，比起原先圆滚滚的可爱，现在的它正在往优雅华贵的方向转变。
“我们没有经历什么，只是茸茸一直带在身上的种子意外开花了。”
身形没入云雾后，芙珥才听见崽崽开口，“实不相瞒，那枚种子……正是您上回所说的创世神霏露娜留下的。”
神明不在的时候，争凛也和沐容商量过这件事。
他觉得，哪怕神明有自己的途径知晓此事，但由自己亲口告知，总归是不一样的，虽然他说不出具体理由，只是凭着直觉认为更应该这么做。
“……你和我的神明有着同样的坚持。”沐容是这么回他的，“我的神明强调过很多次，主动开口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作为照顾我的神明，她都希望我能亲口告诉她。”
“我信任我的神明，所以才会什么都想告诉祂。”当时争凛点头。
所以他还是决定说了。
一五一十地，将沐容真正的身份和遭遇告诉他的神明。
听崽崽讲述时，芙珥的神情一变再变。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向崽崽倾诉的事，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再次看向茸茸……不对，是沐容，她不由得想起霏露娜教授还活着时，曾不止一次愉快地向自己介绍《山海镜》究竟有多好玩。
——“哪怕你领养的只是一只‘当地妖兽’，它也会带给你绝佳的养成体验！”
——“我太喜欢被它驮着飞上天空的感觉了！它的羽毛比我家的床垫还要软，云团一样白得没有一根杂毛，特别适合把脸埋进去吸个痛快！你要是见到它，肯定也会爱上它！”
然而那时《山海镜》还在开发阶段，许多功能没有实装，芙珥又是非常注重初见体验的玩家，所以每次霏露娜教授即将透露具体种族和玩法时，都会被守在旁边盯着的薇仪教授及时捂嘴。
因此真正上手游玩时，芙珥哪怕真见到跟霏露娜教授描述差不多的棉茸孔雀，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茸茸的身世，其他仆兽知道吗？”沈默良久，芙珥喃喃。
“我答应了沐容，不会告诉它们。”崽崽回答，“而且‘沐容’已经死了，新生的茸茸想过自己的生活。”
芙珥注意到，崽崽告知自己时，沐容一直在旁边安静而沈默地飞着。
它实在太平静了，好像崽崽说的是其他仆兽的遭遇。
芙珥实在难以想象，无缘无故失去神明的那七十二年里，沐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而前世主动选择坠落山崖的那一瞬间，它会不会在想，自己的死亡可以让那位无情的神明动容？
想到这些，芙珥忍不住开口：“虽然我代替不了霏露娜前辈，但还是请你转告沐容，霏露娜前辈一直都很喜欢它。”
“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们相处时的趣事，忙起来也会嘀咕‘快结束吧，我想早点去见我的小可爱’。”
说到这，芙珥顿了顿，“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本人一定……一定还会回到这里，像我照顾你一样，继续照顾沐容。”
多馀的话和安慰，她没有继续说。
那颗不该出现在章莪山的“勿忘我”花种突然被催长，开出的花成为促使沐容进阶的灵药。
这一过程，或许就有霏露娜教授的意识在参与，而沐容恐怕也察觉到了。
说不定在它看来，自己的神明已经重新回到了身边。
崽崽如实转告时，芙珥忽觉前方有什么在亮起，擡头看去，未来都市的影像显现在云雾之间。
这回是白昼之景，四季如春的帝国首都正面临着新一天的开始，晴朗天气时的阳光洒在玻璃外墙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其他神明也居住在那里吗？”她听崽崽问。
芙珥想了想，认真回答：“不，这里只是其中一处神明聚集地。像霏露娜神明那样的创世神，平时都住在一个叫‘艾斯乌罗学院’的地方。”
意识到《山海镜》是个真实世界后，她的倾诉欲望不知不觉被勾起。
——自己的每句话，都会得到崽崽发自内心的真实回答，而不是程序和语料库匹配关键词后给出的拼凑语句。
芙珥的身份高贵，她并不缺朋友，但她也清楚，现实中和自己接触的大部分所谓“朋友”，都套着虚情假意的友善面具。
她时常感觉孤独，却也明白这是自己作为皇族子弟的宿命——她既然拥有了尊贵的身份，就必定要面对这一身份招来的诸多虚伪。
她开智很早，知道家人为了自己的身体缺陷已经费尽心力，于是尽可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尽量保持微笑，告诉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人，因为他们的努力，自己能一直活得无忧无虑。
可她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没能逃出早逝的泥潭，内心的伤痕就会悄然开裂丶扩大。
——直到难以承受。
“艾斯乌罗学院，也许有点像这里的长留山。”她将学院名打出来给崽崽看，继续刚才的话题，“里面有很多分部，神明们会根据自己擅长的事情进行针对的努力，通过一系列考核，拜入对应的分部。”
“我也是学院的一员，不过我先天缺陷，没法像霏露娜前辈那样，成为众多新晋神明的指引者，或是创造出惊人的造物和小世界。”她平静地向崽崽揭着自己的伤疤。
“但您可以造出漂亮的窝棚，还能成为我们的指引者！”崽崽急切地说，“要说先天缺陷，沐容上辈子还凭借杂灵根体质做了族长！您既是神明，更不必妄自菲薄！”
“小呆瓜，那根本不是一回事。”沐容突然出声，“我记得霏露娜神明提起过一位先天缺陷丶虚弱得离不开巢穴的‘殿下’，不知您与这位‘殿下’，是否有什么关系？”
它说这番话时，他们已经飞到了领地附近，甚至能看清领地最顶上的水幕和引雷针。
“沐容！你无礼了！”崽崽愤然发出低吼。
但芙珥并没有因为沐容的直白而生气，反倒庆幸它能替自己说出现状。
“不要生气，那确实是我。”她将脸枕在崽崽的鬃毛上，声音几乎贴着它的耳朵响起，“不过，我在这里还是能做很多事的。”
领地近在眼前，争凛原话转述之后，还是没忍住狠狠瞪了沐容一眼，继而加快脚步，迅速降落下去。
神明自嘲似的讲述，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自己能为神明做什么。
寒风在耳畔呼啸，令他慢慢冷静下来，继而想起自己识海中那棵技能树。
……对了，医术！
他的能力点数，全部都加在了医术上！
“我会治好您。”
稳稳站在领地上，他微微侧头，郑重向神明承诺。
他看不见神明的模样，只知神明的手轻轻在后颈鬃毛上抓挠。
“好呀，我等着那一天。”
神明语气轻快地应了下来，就和那天自己向祂承诺会学会飞行一样。
【检测到强烈愿望，已为你同步任务列表！】
冰冷女声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下一瞬，几个透明方框就出现在争凛眼前。
【任务：心愿】
【分支目标：
扩建领地：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
收服十只仆兽：当前已收服八只。任务奖励：五点能力点数。
进入成年期：未完成。任务奖励：五点能力点数。
前往长留山：未完成。任务奖励：？？？】
【总目标：？？？（完成全部分支目标后开放）】
争凛已经习惯了冰冷女声的存在，从容浏览完全部任务。
原来，这就是神明需要自己收十只仆兽的真相。
将所有任务铭记在心，争凛心念一动，眼前的方框便消失了。
尽管确定神明也能看到同样的任务，他还是打算告诉神明一声：“我刚才看见……”
“主人您可算回来了！！！”
鳞狼三兄弟中的狼一突然从土里蹿出来，吓了争凛一跳，但它接下来的话令他更是心惊：“羊！那头羊要把神明留下的引雷针拆了！！毕方和它打起来了，我们修为低微不敢说话，您丶您快想想办法阻止它！！”
“紫电青羊懂得驾驭雷电，它可能是因为发现引雷针的缺陷，才想拆除。”神明却冷静分析，“先去阻止它们打架，再问问清楚。”
“我也去。”沐容说，“引雷针和水幕结合是我想的，有墨欺在，说不定能做出更结实的屏障。”
顶着狼一见鬼似的目光，它率先飞向事发地。
只要神明不反对，争凛自然也没阻止墨欺的打算。
他驮着神明，和沐容一起赶到现场。
由于他的命令，毕方和墨欺不得不在领地内打架时，都老老实实用了幼崽的状态。
他们刚赶到，就见一只小绿鸟正疯狂叨着羊羔的短角，边叨边骂：“神明的造物岂是你想拆就拆的！！要拆，除非你先吃了我！！”
“呸！谁稀罕吃你！神明造物又如何！不够好就是不够好！！”墨欺边释放雷光电它，边扯着嗓子怼它，“我观察了快半个月！除了稻草没拿神明半点物资！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芙珥听着它们的对话，下意识想起才看过的游戏日志，不禁讶然。
原来墨欺不吃不喝半个月，是为了指出引雷针缺陷时，能够更理直气壮啊？
“住手，都别打了！”她听崽崽沈声低吼，“毕方，神明亲口允许墨欺指出引雷针的不足。”
“好好好！神明大人终于回来了！我听神明大人的！”毕方立马喜笑颜开，好像刚才卖力阻止墨欺的根本不是它。
“墨欺，还请你如实向神明指出来！”争凛转向墨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