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举国上下陷入愤怒和悲痛之中的时候,居住在租界内的鬼子却像是遇到了过年,精神振奋,态度愈发嚣张。经常有醉醺醺的小鬼子在大街上寻衅滋事国人,对此租界警方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分干预。
公共租界愚园路有一家丹桂茶园,实际上就是一家戏园子,以前这里几乎天天都有戏班演出。如今处在战争状态,一系列的计划安排都停止了,戏院的演出自然也取消了。
一些戏班的班主觉得,人总得吃饭吧?戏园子不可能永远不开张,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组织人手排演新戏。
排演室里,遇春班正在对十字坡进行重新加工。
十字坡这出戏主要表现的是孙二娘和武松的对打。过程和三岔口里面两个人摸黑打斗差不多。但因里面有女角儿的原因,观众特别爱看。
班里新来了一个女旦,相貌漂亮,功底扎实,卡鼓点卡的特别脆。只要场面打开了,以后肯定是个角儿。可是就有一样不好,她太高了,和男人差不多高。
若是让她演孙二娘,那么武松就需要重新调整,道具,武打动作都需要跟着调整。
“漂亮!美云,这个转身亮相真漂亮!”
戏班的大师兄邹文海用力的鼓掌:“你这个孙二娘绝对能火,爆火!”
他也就是个唱老生的,不然肯定要把武松揪下去,亲自上阵出演。
大伙儿兴致正高,班主孙庆连急匆匆的走进排演室,拍巴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哎,告诉大家伙一个好消息,我给大家找到一场好活儿!”
扮解差的陆小六性子最为活泼:“真的?这么说大家伙有钱赚了?!”
孙庆连连连点头。他能不高兴吗?有外快进账就不用贴钱养着大家了,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事情是这个样的,我给大家找了一场堂会。咱们也别分什么角色能不能演了,全都去!一起分润分润!这活儿也不累,也就是唱个蟠桃会,麻姑献寿……哎,对了美云,你一定要去呀,你这个扮相肯定能得个满堂彩。”
尚美云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的那么高兴,她刚刚吃了一次有关堂会的亏,这会儿特别小心:“班主,给什么人贺寿啊?需要出租界吗?”
孙庆连赶紧摆手:“外面战火连天的,谁敢出去?放心,我不会害大家伙儿的。这堂会就在咱们租界里面,就在咱们这条街上。距离咱们这儿不远,有个叫什么船务会社的,他们啊,正好开15周年庆……”
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排演室里一片寂静,尚美云更是气的脸都红了:“给日本人开堂会?!孙班主!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外面有多少英勇的战士为了抵抗日寇抛头颅洒热血,你说咱们不能和他们一起上战场就算了,还要舔着脸去给鬼子们开什么庆祝会?!”
“对!这活儿我不接!”扮演武松的邢阔山有着这个年代很稀罕的1米8的大块头,宽额方脸,一看就是一副正气。闻言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哎,二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班主说话呢?”陆小六有些不愿意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当自己扮武松就真是武松了?充什么英雄好汉啊。”
邹文海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哎,班主您消消气。美云,你也消消气儿。这事儿没那么严重的,班主也没有强求大家去,不愿意去可以不去嘛。顶多是不分钱,不至于闹得这么生分。”
尚美云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相貌堂堂,带着几分儒雅气质的大师兄,直接往外走:“这个戏班我待不住了,从今天起我退出。”
“哎,美云,别啊,别走啊!”
原本演孙二娘的武旦刘芳梅不屑的撇撇嘴:“大师兄,别叫了。人家和咱们不是一回事儿,咱们就是一些苦哈哈卖艺的,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人家不一样,人家说不定是上过大学的,人家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能看上你吗?”
这一句阴阳怪气儿的,不仅损人,还把大师兄的那些小心思都给揭破了。
尚美云懒得和这帮人计较,头仰的更高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的思想升华了,比这些为了钱敢出卖一切的“戏子”强了千倍百倍!
以前她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对于其中的一些龌龊事也抱着可以接受的看法。虽然她自己不做,但也不觉得别人不能做。能凭自己的本事挣来钱养家糊口,不去偷不去抢,就没有什么丢人的。
可是她现在的思想不一样了,王丰和她讲的一些话像是在她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富人和穷人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发生战乱,尤其是对未来的一些胡言乱语……是的,她把王丰对未来的一些描述都当成了胡言乱语。
什么自己国家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什么每个人每顿都可以吃上肉,什么不用上班只要坐在家里就能挣来钱……哈哈哈!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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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嘲笑王丰想迷了心。
可是当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话,幻想着自己生活在那个未来仙境里!
自己国家的国土上只有自己人,再也没有什么租界;
可以自由自在的让大家观看她的表演,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榜样。
她,一个小小的戏子,未来也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吗?
未来真美好啊!
从那以后她就对现在愈发厌恶起来,对那些司空见惯的事情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如今大家为什么过苦日子?也许是大家的做法都错了!也许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不是做什么都不丢人的!
她想试试,走一条不同的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就像给鬼子唱堂会这件事情,她就反对了!最后还能怎样?无非是拼死一搏而已!
尚美云还没有走到门边,大门却被砰的一声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和服,又矮又壮的男人。他们敞着领口,露出里面浓厚的护心毛。
女孩禁不住连退几步:妈呀!这是什么味儿?他们喷出来的酒气竟然带着一股臭味和虾蟹的腥气,难道这就是鬼子的味道?
只是排练,所有人都没有上妆。两个鬼子一看尚美云那清水出芙蓉的面孔,竟然齐齐地惊呼出声:
“花姑娘!大大滴好!”
“花姑娘!演堂会!”
尚美云厌恶的看了他俩一眼,绕过两人就要出去,却被他们伸手给拦住了。其中一个冲着孙庆连大喊:“孙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位姑娘不去演堂会?”
另一个勃然大怒:“她不去,你们滴别想得到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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