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修)
“这里宗教文化盛行,布隆迪绝大部分人信基督教,但也有一部分是穆/斯/林。”沈澈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刚刚他们只是经过了一个旅游景点一般,“他们比较严格,禁止拍摄当地人,所以刚刚那些警察才会拦住你。”
棕榈树切割了光线,阴影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林兮眨了眨眼睛,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噢。”她听话的点点头,可是说出来的话一点没有听进去的样子,“我知道啊。” 林兮看着他的眼睛,说的毫不羞愧。
“那你还拍?”
“我拍的是死人又不是活人。”
“死人也不能拍。”
“是吗,那沈医生人脉资源还真广。” 林兮耸耸肩,看起来不甚在意。
听出了她不加隐藏的阴阳怪气还有想要隐藏尴尬的别扭,像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沈澈蓦地笑了出来,走过去弯腰给她拉开车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环境脏乱不堪。
但一点不妨碍他长得好看。
林兮直直看进了他的眼底,反问:“笑什么?”语气有不自觉地柔和。
沈澈垂下眼眸,笑意不减,冷不丁反问,“你的车停在哪儿?”
没有得到回答。
看出了他没有继续的意思,林兮扭头擡脚上了车,然后瞥了他一眼侧身把车门“砰”的关上,像是宣泄不满。
沈澈拉过安全带发动油门,林兮眼睛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说:“教堂旁边。”语气冷淡,听起来硬邦邦的。
男人没说话,只极轻的“嗯”了一声。
她还真是不理解,这个人怎么总是一幅任劳任怨给人收拾残局的样子。
一通电话问也不问,只说了一个名字就直接接人。
搬运行李丶安排宿舍,带着修车……
现在还直接从警察手里赎人。
不多问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件事,像是对她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怨言,反应平淡。
对她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不问她为什么来,不问她什么时候走,但是又好像随时听候差遣。
害怕她受伤丶害怕她陷入意外。
她承认她忽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长着一张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动的脸偏偏在这个疾病战争肆虐的国家一待好几年,以为结了仇又一声不吭地从医院开车过来救人。
好像不热衷于任何活动,但又熟知一切人类社会的规则,用默默无言的行为维持边界和他的坚守……
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不过当然,不妨碍他平静的让人有些恼火。
她莫名想挑衅他。
道路拥挤,他们行进的很慢,林兮掂了下手里的东西,“拍他们不行,那拍你呢?”问的漫不经心。
既然这么想了也就马上做了,林兮向来不会压抑自己。
她没等人回答就直接举起了相机,屏幕的画面里,他目视前方,背部挺得笔直,眉骨微凸,轮廓立体,颈后黑痣隐约可见。
沈澈下意识扭头又在一瞬直接别过头去,“拍我也不行。”拒绝的意味显而易见。
除了工作她向来不会刻意拍谁,几乎都是抓拍,如果被拍的人不愿入镜她也十分配合,从不强人所难,但是今天——
“为什么?”
“收费吗?”
忽然间又恍然大悟一般,言语刻意,开着玩笑,“你不会是欠我爸钱了吧?”然后自顾自的分析,“这么任劳任怨的收拾残局,得是多大数额才能这么愧疚!”
他只看了一眼,日光从前窗倒影进她的瞳孔,坦率而明亮,“不过他的小金库应该也没多少,毕竟工资卡的数额都在我妈那儿。”把后背靠在座椅上,笑了笑挑眉望过去,“果然还是医生的道德准则高,允许不了一点儿瑕疵。”
沈澈顿了顿,答非所问,“你手怎么样?”
昨天分开的并不愉快,他没能查看她的伤口有没有恢覆。
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不怎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路况终于开阔,前面有两个当地小孩儿拿着棍子追着轮胎,轮胎滚得很快,最后也没被棍子拦住直接倒进了路边的水坑里。
林兮听出了他的转移话题,也没能让他如愿,看到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太阳晒出来的一样,她忽然问沈澈,“安东尼说那是护士长找来的保安,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挺娇弱。”
沈澈无声的叹了口气,觉得今天林兮可能要跟他呛到底。
不过半秒的安静后林兮又反问,“她是谁,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孩儿?” 眼睛只瞥了一秒就收回视线。
沈澈轻敛眼皮,低声开口,“她没有父亲,妈妈是个妓女,那个小孩儿是她的弟弟。”
林兮身体一僵,开始注意呼吸的平稳,没有作声。
“按道理她妈妈死了以后,没成年的孩子是要被送往福利院的,但是她为了把弟弟留在身边,就谎称说自己是孩子的妈妈。”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教会很赞赏这种行为,所以出面帮她圆了这个慌,然后又把她送到医院,委托护士长照顾她,让她做一些杂活能维持生存。”
“所以…就安排给了她。”
林兮走了神,脑子里想着,坐在座位上微微一动,“不是照顾她吗?为什么会被差使过来帮你们打架?”
沈澈沈默半晌,擡眼看向林兮,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到最后也只是双唇轻抿,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后车到教堂,林兮换上自己的车两人一前一后地开回去。
他也反问过护士长,“卡索阿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那为什么总是穿着那么破旧的衣服还会被医院里的护士嫌弃。”
他只记得护士长的脸当时刷的一下通红,或许是为了掩饰羞愧,于是又加倍的吼回来,“你们惹的麻烦,不想继续被骚扰,又不想当坏人,这些肮脏的活总要有人来干,那她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
所以他哑口无言。
——
林兮进了门下意识打开灯发现竟然通着电,于是赶紧把相机在桌子上放好然后拿过插头给手机插上充电。
她摁住开关两秒,动画结束,刚一开机就弹出来一封邮件。
点开,是教授发来的信息。
林兮今年博二,在悉尼攻读天文学与天体物理学的博士学位,研究宇宙大尺度结构,也就是人类能观测到的最大连续结构,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这个东西没有说起来那么浪漫,不只是追星星的人,条件窘迫的时候还得自己编写跟踪拍摄软件,得自己做数据分析还要不停的修改代码。
导师的这封邮件就是来问她放假前论文大纲里提到的数据处理的怎么样。
林兮从地上爬起来,她刚刚一进来插上插头就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打开手机,直到现在不得不起身。
翻开电脑,数据的进度还停留在她来到布隆迪之前,当时想着来这里拍摄可能科研精力会不太够,所以在家里闭关了一周赶进度,这样或许就能多争取一些闲散的时间。
倒是没想到来了以后条件这么原始,别说处理数据,能赶上电力稳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的拍摄,到现在都没办法通过软件查看观星的一些信息,包括天气丶光污染以及显示行星轨道等等,不然到时候开车几小时到了目的地发现起云起雾也是白搭。
等林兮终于编辑好邮件发出去,都准备去洗漱了才看到被她扔在沙发角落的对讲。
迈开脚两步走过去,拿起来握在手里转了转,仔细端详两秒。
虽然说天文学的研究可以和通信紧密相关,但是说实话,她只在好莱坞大片里见过这个东西。
就像《碟中谍》里汤哥的口香糖炸弹丶壁虎手套和易/容/面具,然后画面一转,一个硬汉拿着朴素的对讲机,用硬朗低沈的声线对着另一头回覆“copy that.”
但她向来不喜欢那种大块儿的肌肉,薄肌最好,只要肩膀够宽,头肩比够优越,再加上细腰腿长,就足够赏心悦目。
她不知道沈澈从哪里搞来这么个东西,毕竟她还没看到任何人用过,又或者他们医院医生本来就配备有,只是不经常用。
林兮回来之前,沈澈还是固执的重新给她包扎了伤口,哪怕她都再三保证了自己真的没有用水碰到过。
最后包纱布的时候,他弯着腰卷起袖子,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喷张的很好看,让人想拍下来。
如果摸上去,应该会很有力量感。
林兮想。
——
第二天下午4点,沈澈打开房门往走廊里瞥了一眼就看到林兮抱着相机站在楼梯口。
原本低垂着脑袋,脚尖无聊的来回乱晃蹭着浮尘,听到开门的动静才擡起眼眸看过来。
双手怀抱在胸前,腰间靠着栏杆,就这么注视着他。
沈澈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面色如常的关了门然后慢步走过去。
主动开口:“在这儿干什么?”
林兮答:“等你啊。”
沈澈回:“等我干什么?”
林兮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我是摄影师。”表情坦荡,“需要导游。”
而且林兮发自内心的觉得,如果他不做医生,应该是个格外优异的导游,够操心,任劳任怨还能随时处理突发状况……
“……”沈澈还真的站在原地静了两秒,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我这两天都是夜班,今天不方便临时调班,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明天陪你出门。”
林兮擡起头,目光平静的对上他的视线——这个沈医生,未免好脾气的太没边界了一点。
也不知道怎么就较上劲儿了,反而更想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