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娘子
夕阳绚烂。天地柔和。
马车缓缓朝桃花村驶去。
靳玉坐在马车内，偷偷瞄着身边唐寅的脸色。
从刚刚唐寅跟朱承光争她，到她被唐寅请上马车，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知道朱承光争自己，是为了瓦肆的生意。但唐寅呢？他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蓦地，她想起了他那日那一声“娘子”。
她心头蓦地一颤。他声音过于有磁性，一个普通的“娘子”，竟被他叫出了别样的滋味来。
“……唯有这般，朱承光才会给你再擡身价。将来你真进了瓦肆，他也不敢苛刻你。”唐寅缓声说到。
靳玉回神，一眨眼问道：“所以，解元你，刚刚都只是在帮我擡身价？”
唐寅失笑，看进她懵懂的眼睛里，“你觉得呢？”
“我……”
靳玉卡壳。的确摸不清他想法。
“我方才说的一切，都是作数的。”唐寅道，“我也是真心邀请靳小先生，到我唐府来。”
“可……我来唐府做什么？”
她心跳莫名的快。
她去瓦肆，自然是能去给朱承光说说相声。但去他府上呢？她能做什么？
耳廓一热，他那一声“娘子”，又跟魔音般的回响到了耳边……
但——不会吧！
他不是没认出她的女扮男装吗？他此时眼中的她，不应该是个小少年吗？？？
靳玉懵了。
偏偏唐寅还如春风般的笑着：“你来……自有大用处。”
靳玉脸热，默默吞了口唾沫：“比，比如？”
“比如？”唐寅薄唇轻掀，咀嚼着她这两个字。忽地，他笑叹了一声，“靳玉，你不会不明白我意思吧？”
！！！
竟是真的！！
靳玉心跳得快要抢出胸膛：“你，你……但你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念头？”
不不不！确切的说，他什么时候弯了？？
“什么时候，我想想。”唐寅凝眸沈思，“应该是头回听你说故事——我记得，你说那是单口相声——便是那时起的意吧。”
那时候……
靳玉大气不敢呼一口，眨眼回忆着那时的情形。
想想……又想不起什么了。
“那次之后，我便做下了这个决定。”唐寅又淡声开口了，“不过怕唐突了你，迟迟没同你表明心意。”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月入冬了。我有些等不及了。”
靳玉茫然，脖子都有些僵：“等丶等不及了，是何意？”
“便是……”唐寅哑然失笑，“还有一月，祖母便要办大寿了。”
所以，这是要请她去见家长？？
“可，可是，你祖母能答应？”
她现今在唐寅眼中可是个男儿身啊！他确定要带个小男生回去见奶奶？？
奶奶又能接受？？
靳玉寻思着老人家高龄，又开始思考要不要摘了马甲，告诉唐寅自己真身。
“答应啊。”唐寅眯眸，长指敲着折扇，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还没同她说。毕竟你知道，老人家接受能力总是要比较慢的。”
靳玉疯狂点头。这别说向老人家公开出柜了，就是在同性恋相对被人接受的现代，也有不少老人家不同意啊！
更别说这还是明朝。
“不过……”唐寅失笑，“我看如今反应还行。祖母或许也能接受。”
“如今的反应？解元是指，如今的风气？”
也是，男风在明朝，还是被部分人接受的。
“是啊。”唐寅颔首，“你看每日来听你说相声的，不也有许多人？甚至连吴县最大的瓦肆，朱承光老板，如今都亲自来请你了。”
……欸？
靳玉怎么感觉也不对啊。
“我想，不久的将来，听过小先生相声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
唐寅看向她，目光竟带着一种诡异的欣慰。
靳玉脸色的红热登时就散了，一眨眼问道：“所以，解元是想请我……？”
唐寅薄唇微勾，颔首道：“在下是想请你来府上说一场相声。”
靳玉：“……”
原来是叫她去说相声。
坏了，自作多情了。
她那点小失落，没逃开唐寅的眼睛。他唇边笑意更浓，微微挑眉，故意问道：“小先生以为如何？”
“咳，我，考虑考虑吧。”
唐寅笑，颔首道：“明日我会派人来村里请小先生的。小先生若是同意，便上车随我回府。若是不同意……”
他一顿，“不上车便是了。”
靳玉含糊应了几声。
恰好马车也快到了地方。靳玉坐了个别，也从马车上匆匆跳了下去。
唐寅看着靳玉的背影，眸子微沈，唇边那点笑，却是久久都没散。
“公子，我们回去了吗？”马夫问道。
唐寅却摇头。
靳玉没让他们开去她家的位置，恐怕是怕这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于是让他们开到这山坡旁。说是靳大山安葬于此。
此刻，马车停在山坡旁。靳玉也在他目光所及的位置。
约莫便是，他步行十步，便能捉住她。
这个位置，唐寅很满意。
靳玉脑子却仍旧是混沌的。
慢吞吞朝山头走去，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总感觉是——自己被耍了！
但，人家好像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
靳玉沈吟，心头乱糟糟的，忽然不是滋味。
却听得一声鄙夷的声音传来——
“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哦！你爹生你养你也有六年了吧？怎么如今去了，你给张草席就罢了，连滴眼泪也不流？”
靳玉皱眉，循声望去，只见小坟头前，靳平安低着头默默烧纸，一个三十左右的大娘站在他身旁，正嗑着瓜子数落着他。
“真是个小白眼狼！我家孩子要是这样，我能活活给他打死！”
靳玉一听这话，登时怒了。
几步冲上前护住小平安，瞪向那妇人便喝道：“我家孩子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