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行(五)
两人来到舒子行的住处,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月落中天,四周静谧,两人却相对无言,谁也不说话。
到了下半夜,岑月实在坐的腿麻,忍不住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
几米外开着大片洁白的花朵,如纯净至极的雪,花骨朵里是鹅黄色的细长花蕊,在月光的照射下尤为可爱喜人。
岑月擡脚向这白色花朵处走去,她仔细观察了半晌,也没瞧出这是个什么品种的花。
难道是什么不知名的药材?
她折下一朵,凑在鼻尖嗅了嗅,这一嗅不要紧,浓郁至极的香气瞬间窜入鼻息,呛得她连连咳嗽。
岑月揉了揉鼻子,发觉身上不知何时沾了一身的花粉,此刻薛阑也走了过来,停驻在这白花面前。
“咳咳。”
岑月故意咳嗽两声,以此吸引薛阑的注意力,她指了指那花,而后摆摆手,示意薛阑不要碰那话。
薛阑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皮笑肉不笑道:“看不懂。”
他还作势要去碰那花,以此逼岑月出言劝阻。
哪成想岑月掏出纸笔,低头刷刷写了几个字丢进他怀里。
[别碰,否则会沾你一身花粉。]
见薛阑低头扫视,想必是理会了她的意思,岑月心满意足的离开。
背后少年笑意僵住,脸色渐青,他竟没想到岑月还会随身携带炭笔和纸。为了不和他说话,还真是煞费苦心。
两人守了一夜无果。
岑月托着疲惫的身子走在路上,直到此刻才发现道路两旁竟有许多果树,葱绿的枝头挂着一个个灯笼似的红苹果,那红艳艳的果皮上还沾着些露水,让人瞧了属实有些蠢蠢欲动。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此刻还算早,晨雾尚未散去,路上除了薛阑,看不懂一个人影。
岑月忍不住上前揪了一个,还未咬上一口,便见树上跳下一个粗眉大汉。
“好啊,不枉老子守了一夜,终于逮到你这偷果贼了。”
岑月登时吓的发出一声:“我靠。”
那大汉见是一个姑娘,忍不住也皱起眉来,他盯着岑月手上的苹果,拧眉道:“你这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还干起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了?我这果树上的苹果都是你摘的?!”
岑月心说冤枉,急忙道:“不不不,我就摘了这一个。”
大汉唾液满天飞,说的岑月脸通红一片:“你摘了还有理了?别管之前是不是你,这个苹果你必须赔钱!”
岑月急忙道:“赔赔赔,这就赔。”
她手摸向后腰,这才惊觉自己没带钱袋。岑月心里咯噔一下,朝薛阑站着的方向投去求助的目光。
薛阑嘴角挑起一抹笑:“岑姑娘,这是有事求我?”
岑月急忙点头,拿出纸笔迅速写下“借我点钱。”几个字。
薛阑接过看都不看,便道:“不认字,看不懂。”
他颇有耐心道:“你有什么事求我,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岑月面露纠结。
薛阑语气陡然一冷:“还是你宁愿在这站着,也不想和我说一句话”
岑月终于忍不住了:“不是你嫌我吵的耳根子疼吗?”
“还不是你非要提那谢重川?” 他笑意凝在唇边,很快又恢覆如常,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提,就不会吵到我了。”
岑月正要反驳,却见薛阑摘下钱袋了,她眼珠一转,十分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掏钱了,掏钱了,掏钱的就是大爷,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薛阑将银两递到大汉手中:“能否再买一些苹果?”
大汉笑呵呵接过:“没问题。”
薛阑:“那便有劳送到村长家中。”
岑月咬了口自己摘下的苹果:“薛公子,买这么多干嘛?我吃不完的。”
话音刚落,岑月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咬下来,你在自恋个什么。
她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大家吃不完。”
出乎意料的,耳边并没有响起薛阑犀利的嘲讽。
“给你吃的。”他道。
岑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给我的?”
“没错。”薛阑点头承认,眼中浮现淡淡的嘲讽,“就是你。我可不像有些人一样,表面说的好听,结果转眼又去跑去给旁人。”
岑月脸上划过一抹狐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跟在薛阑后面,又咬下一口苹果,口吐不清道:“这苹果我觉得还是大家分着吃比较好。”
薛阑简直要被气笑了,道:“你随便。”
两人正走着,猝然发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看身形衣着正是村长儿子——徐放。
这徐放也不知道去哪了,弄得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像是刚从哪个妖怪洞里逃出来似的。
徐放走的很急,并未发现身后的岑月薛阑二人。
他只觉得身上腰酸背痛,想着一会到家要好好睡上一觉,这次把路摸熟了,明晚可要好好干上一票。
想到这,徐放忍不住加快脚步,远远的他就看到村口那颗常年枝繁叶茂的百年榕树,村里的老人经常在树下晒太阳。
这个时候天还蒙蒙亮,大多数老人都没有起来。
恍惚间,徐放仿佛看到那树上有什么东西,隔着稀薄的晨雾,他看的隐约有些不真切。
等走进了,他才发觉那是一个人。
似乎还很熟悉。
徐放凑近了些,这一看不要紧,险些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后面的岑月只听到前方发出撕心裂肺,不似真人的嚎叫,两人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对视一眼后,匆匆赶了过去。
等二人赶到村口,首先看到的是地上嚎啕大哭的徐放,岑月心里咯噔一下,擡头看到树上吊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那老人面色呈青灰色,嘴唇泛白,显然已死去多时了,他浑身血淋淋的,和先前那些尸体毫无二致,身体被藤曼贯穿缠绕,大片粗壮的藤条残忍的从他体内破肚而出,带着刺目的血迹和内脏碎片。
待看清那人的脸,岑月面色煞白,一下抓紧了薛阑的手:“徐叔.......”
徐家岭清晨难得的平静就被这一声声痛苦的嚎叫打破了,得知噩耗的人们无不惊愕痛心。
按照往常这样的尸体早被村民擡去烧掉了,可徐放不让,硬生生拦了下来。
村民们没了办法,只好先将尸体裹上白布,送回了徐家。
江映柳看着被鲜血浸透的白布,难掩心中震惊,不等她伤心,便见徐放疯了一样扑上来:“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不是说会揪出凶手呢?怎么我爹变成了这样?”
江映柳一时说不出话,哑然道:“对...对不起。”
谢重川将她拉到身后,对徐放道:“徐公子,节哀。”
徐放没了理智,恶狠狠骂了一声:“滚蛋。”
谢重川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昨晚没有见过徐叔吗?”
徐放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谢重川:“昨晚徐叔发现你不在屋子里,要出去找你。我们将他劝回房,便出门寻你去了。没想到徐叔....还是不放心。”
“他去找你了。”
刹那间,徐放脸上血色尽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重川继续道:“所以徐公子你能告诉我们,昨晚你去哪了吗?”
徐放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恼羞成怒的吼道:“现在问这个有什么用?我爹能活过来吗?”
说罢,他腿一软,缓缓伏下身子,趴在徐叔的遗体上失声痛哭起来。
葬礼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徐叔平时受人爱戴,心地善良,哪有出了什么事都尽心尽力的帮衬着,谁也没料到这种祸事会发生在这个老人身上。
徐放跪在棺木前,哭的两眼通红。
村民们忍不住道:“究竟是谁?竟下得如此狠手?”
“他们都说是那舒子行回来寻仇来了。”
“寻仇?寻什么仇?我们又不欠他的,当年他害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如今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一旁正饶有兴致欣赏徐放痛苦姿态的小乞丐,听到这话脸色一沈,眼底几乎是压抑不住的杀气。
岑月站在另一侧凝视棺木,昨日还与众人谈笑风生的老人,今日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中。
忽然间,一股熟悉且浓郁的香气飘入鼻尖。
她楞了几秒,总觉得这香味在哪闻过似的,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想起了舒子行屋前的那些花。
那身沾了花粉的衣裳早被她换下了。
除了她之外,谁身上又沾上了花粉?
谢重川正陪在江映柳身旁,面露惋惜,狐玉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薛阑漠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神情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月一个个闻过去,都不是。
那这香味必然是凶手身上传来的?
她心跳越来越快,琥珀色眼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到底是谁?
一阵凉风缓缓吹来,岑月几乎肯定这人就在院中。
“你在干嘛?”薛阑察觉她的异样,开口问道。
岑月却顾不上回答,偷摸站在宾客身侧寻找香味的来源,正当她马上接近人群后的小乞丐时,耳边忽然爆发出一阵轰响!
她循声望去,只见棺木登时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十几条藤曼迅速抽条暴涨,如飞舞的长蛇,在偌大的院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