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五)
“下雪了!”
岑月今早起来,便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她撩开门帘,撒欢一般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场雪虽从昨天半夜开始下,却下得出奇大,天亮时院中已堆了厚厚一层积雪,看着像洒了洁白的糖霜,墙角那几棵光秃秃的树杈也冻的结了薄冰,晶莹剔透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狐玉听到她的叫声,从隔壁墙上探出头,看上去也很是兴奋。
他从墙头随意抓了把雪,捏成团向岑月砸去,岑月猝不及防被砸中,哎呦一声,索性穿得厚,砸着没什么感觉。狐玉见自己投中,笑得前仰后合。
“你趴墙上干嘛?”岑月也抓了把雪向他投过去,“下来玩雪啊。”
狐玉偏头躲过,得意道:“下去?下去让你砸我啊。”
“你以为你在上面我就砸不到你了?”
“哈哈哈哈你可以试试。”
岑月当即捏了个雪球扔去,精准命中狐玉的脸,狐玉吐出嘴里的雪,瞬间来了斗志,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就这么互相攻击起来。
薛阑踏进院子的时候,一个雪球猝不及防落在他脚边,碎成一片,他擡眼瞧去,岑月狐玉这两人正打雪仗打的不亦乐乎。
“哎哎哎你不许找帮手!”狐玉唯恐薛阑帮着岑月一块打他,急得大叫一声。
岑月大笑:“现在知道怕了吧。”
薛阑看着她冻的通红的手,忍不住问道:“冷吗?”
“冷,没事。”岑月捏着雪球满不在乎的说道。
薛阑看她兴致正欢,轻飘飘向墙上的狐玉扫去一眼,他眯了眯眼,狐玉手上动作一顿,电光火石间,他竟然也看懂了薛阑的意思。
“啧啧。” 狐玉眼珠一转,识相的摆了摆手:“不玩了不玩了,冷。”
薛阑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
岑月看人从墙头跳了下去,瞬间没傻眼了:“还没玩够呢。”
“你想玩什么?” 薛阑道,“我和你玩。”
岑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人一来狐玉就跑了?看着薛阑殷切的模样,她道:提议“不如....堆雪人?”
“好。”薛阑不假思索道。
两人堆了好一会,才堆出一个成形的雪人。
薛阑盯着她再度变得冻的通红的手:“你去找些工具吧,剩下的我来。”
“好啊。”岑月很快跑开,一会儿抱回来一堆用来装饰的东西。
她看着蹲在雪地里的少年,墨发乌黑,耳边一点赤红,仿佛是洁白天地间唯一一点艳色。
岑月心中一动,又跑回去拿了些什么。她将胭脂盒等东西一股脑全扔在了地上,兴冲冲的要装饰堆好的雪人。
薛阑看她拧开脂粉盒,往那雪人的脸颊上扑粉,没一会上面就染了一层淡的几近透明的粉。
“还要继续抹吗?”
“当然啦,这哪够?”岑月扭头看向他苍白的脸,她坏笑一声,将沾着脂粉的手指往他脸上抹去。
薛阑感到她指尖冰冷的凉意,忍不住眨了眨眼,岑月心里有些痒痒的:“别动,我给你也来点,你看你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
随着她的动作,少年白净的脸上渐渐晕开一片桃粉,岑月笑得越发猖狂,一边夸着好看一边继续抹着粉。
“好了,现在你们一样了。”岑月指着雪人说道,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对薛阑笑道,“哦不对,还差一个东西。”
她掏出不知从哪找来的红豆,那红豆被胭脂染的极红,岑月将那一小颗红豆插进雪人的右耳。
薛阑见状,眉眼微弯,露出一个浅笑。
岑月有些看呆了,他一楞,想起脸上的脂粉,误以为自己被涂成了红屁股,于是下意识擡起手想去擦:“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不重啊。”岑月急忙去拦,“一点也不突兀,像自然透出来的好肤色。”
“你不信是不是?等着我去给你拿个镜子。”
说罢,岑月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薛阑刚站起身,便听身后传来一道他极不愿听到的声音:“薛公子。”
季行舟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便服,瞧着像哪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的少爷。
风凉玉跟在他身后,一双长眸从院中淡淡扫过,似乎在找寻什么。
薛阑眼底划过一道锋利眸光:“皇上,怎么会来这?”
他叫的虽是皇上,语气却极为冷淡,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来打扰他的不速之客一样。
季行舟解释: “重川好几日没去上朝,朕今日难得有空,便来看看他。”
薛阑眉头微蹙,说话越发锋利,他不客气道:“既是来看谢重川,那怎么跑这来了?”
“方才过来时听到岑姑娘在笑,顺路拐进来看看。”季行舟朝屋内看去,“怎么没看见岑姑娘,她在里面吗?”
见他果然是来找岑月的,薛阑立马没了好脸色。
“不在,你走吧。”
话音刚落,岑月便拿着镜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季行舟,她明显一楞。季行舟眯眼看了看薛阑,一时之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这是怎么了?”岑月道。
季行舟脸上挂着一向和善温柔的笑:“我过来看重川,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
岑月一想确实有好几日没见谢重川了,也不知他进展如何,遂爽快道:“好,走吧。”
“我马上回来。”经过薛阑身边时,岑月轻声说了一句。
薛阑旋即跟了过去:“我也去。”
风凉玉识相的躲远了些,路过狐玉院落时,他脚步一顿,见人正沈浸的拿雪球投树上的鸟窝。
“哼。”他嘴唇一动,冷冷评价了一句,“蠢货。”
“阿嚏——”
“阿嚏——”
狐玉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谁他娘说我坏话呢。”
*
“皇上!”
容叔在谢府几十年,自然是见过季行舟的,见人进来,他吃了一惊,忙不叠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季行舟两三步跨上台阶,“朕来看看重川,顺便商量一下过段时候的祭祀之事。”
他推开门和风凉玉直接走了进去,岑月跟在后面,正要跟进去却被薛阑拦住。
“怎么了?”
薛阑冷冷往里看了一眼,吐出一句:“你离他远一点。”
“他?”岑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
“怎么了?”岑月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不许动什么歪心思。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吧。”
薛阑嗯了一声,脸上浮现一抹固执的神色:“你也不许喜欢别人。”
岑月妥协的点头:“知...知道了。”
她发现薛阑最近真是越发恃宠而骄了,以前还会求着她不要喜欢别人,现在都变成了明晃晃的要求。
说话间,季行舟忽然从屋内走了出来,风凉玉紧随其后,两人面面相觑,看上去有些奇怪。
容叔好奇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季行舟咳了一声:“里面有些不宜久留,朕还是出来比较好。”
容叔更好奇了:“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进去的时候,我无意问了句谢大人为何喝的是安神药,而不是退烧药。”风凉玉道,“里面那位江姑娘就变了脸色,她掀了谢大人的被子,发现被窝里有个热水袋。”
季行舟接茬道:“朕和凉玉见气氛不对,便找了个由头出来。”
眼见事情暴露,岑月不禁为谢重川捏了把汗,现在她只希望江映柳不要生气才好。
她踮脚从窗外往里看去,只见那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谢重川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脸颊羞得通红,看见窗户外面的岑月无奈的笑了一下。
岑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谢重川点点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江映柳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怒气明显消了大半。
“没想到重川平时看着聪明,竟然用这么笨的方法博取姑娘注意。”季行舟也跟着贴了上来,一边看一边感慨。
容叔活了几十年,又是看着谢重川长大的,这短时间早就瞧出这里面的眉目,他呵呵笑了一声:“这位江姑娘性子沈稳,做事稳中有细,飒爽又利落,和少爷平日接触的那些大家闺秀确实不一样,难怪少爷会喜欢。”
岑月忽然瞪大眼睛:“江姐姐脸是不是红了?”
“重川耳朵也红的厉害。”季行舟将耳朵贴上去,“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容叔乐呵呵道:“看来府上要多一位女主人了,老爷夫人也可以放心了。”
风凉玉和薛阑倚在一旁,均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态度,风凉玉看着扒着门窗的三人,尤其是堂堂一国之主季行舟,他不忍直视的转过头,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便甩袖离去。
不多时,江映柳出屋里走出来,看到挤在窗外的三人,脸上露出更加惊愕的表情,她脸色浮现一抹酡红,匆忙离去了。
“江姐姐!等等我!”岑月急忙追了上去。
容叔也道:“我进去看看少爷。”
“看来朕和凉玉还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好事呢。”季行舟感慨道。
薛阑闻言面露讥笑,他望着岑月离去的方向,正欲离去却被人叫住。
“薛公子。”
薛阑回头看着他,季行舟直爽道:“你似乎对我很有敌意,好像....非常不喜欢我靠近岑姑娘。”
“不是好像。”薛阑精致的眉眼像覆上一层冰霜,“就是非常不喜欢。”
“我不否认自己对岑姑娘有好感。”季行舟道,“但你这样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吧。你费尽心机的阻止靠近她的每个人,若是让岑姑娘知道,恐怕会不高兴吧。”
薛阑没想到他果然别有用心,眼神一下狠了下来。
季行舟继续道:“岑姑娘喜欢谁,靠近谁都是她的自由......”
薛阑冷笑着打断,“这关你何事?你以为你靠近了,她就会喜欢你?”
季行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你不是也没成功吗?”
“是吗?”薛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挑唇道,“不信的话,就去看看她贴身荷包里放的究竟是谁的画像?”
“做人可不能太自信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