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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更)

今夜的徐展旌, 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此时他蹙眉,满脸写着不高兴:“舒宁,顾修昀那个小白脸弱鸡有什么好的?他不就比我早认识你几年么?”

顾修昀拳头瞬间硬了。

秦老爷父子俩则是惊的嘴巴都能塞一个鸡蛋了。

秦舒宁一时也忘了生气。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徐展旌。

徐展旌紧蹙眉头,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 他又突然释然了。

他盯着秦舒宁, 唇角翘起,一脸傲娇:“但是没关系,以后你是我的了。”

顾修昀听到这话,正欲开口反驳时,徐展旌却突然朝他看过来。

徐展旌警告道:“你要有自知之明, 舒宁是我的,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顾修昀哂笑一声。

徐展旌怎么好意思跟他说自知之明这四个字!

究竟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显然徐展旌是没有的。

说完之后,徐展旌冲着已经呆住的秦老爷, 道:“岳父大人,我先带舒宁回府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说完,徐展旌无比自然的拉住秦舒宁的手,道:“走, 我们回府。”

但秦舒宁没动。

徐展旌不解转头。

秦舒宁从没看过徐展旌醉酒,今夜是第一次。

所以她不知道,徐展旌是真的醉了, 还是借着醉酒的由头故意为之。

但无论哪一个,秦舒宁都不会如他所愿。

秦舒宁抽出自己的手, 平静问:“徐将军, 需要我把放妻书拿来给你看么?”

徐展旌楞住。

他喝了酒, 脑袋有些混沌。

好一会儿, 他才明白秦舒宁的话。

徐展旌神色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是啊!他们分开了。在他死而覆生归来,想要好好与秦舒宁过日子时,秦舒宁却在他回来之前,就接了放妻书离开将军府。

眼下,他们早已不再是夫妻,但纵然如此,徐展旌那颗贪恋秦舒宁的心,却没有少半分。

秦舒宁不欲再与徐展旌纠缠,她偏头道:“爹,徐将军喝醉了,您找个人送他回去吧。”

“哎,好。”

秦老爷这才如梦初醒,当即转头吩咐人。

秦舒宁欲走,却被徐展旌攥住了手腕。

“徐展旌,你有完……”

“舒宁,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秦舒宁的话被徐展旌截了。

徐展旌就站在她面前,月色如霜,落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寒意,反衬得他面容温柔,眼珠漆黑,神色很认真。

秦舒宁怔了一下。

她本以为,解开上辈子的误会之后,他们之间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了。

但秦舒宁没想到,徐展旌竟然还会来秦家找她。

而且还说出这种话。

原本想要上前的秦家小厮,见状便识趣立着不动了。

徐展旌今夜这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府门口剩馀的几个人全都没动,但表情各有千秋。

秦老爷父子俩则是满目惊讶。

而顾修昀的目光,紧紧盯着秦舒宁,身侧的手微微蜷缩着。

除了徐展旌之外,他也在等秦舒宁的答案。

秦舒宁没开口。

徐展旌比她高半个头,此时正垂眸看着她。

秦舒宁能将他的神色一览无馀。

夏夜炎炎,夜风轻拂间,将徐展旌身上的酒香,送到了秦舒宁鼻翼间。

秦舒宁要抽手,徐展旌抓着她不让。

“舒宁。”他叫了秦舒宁一眼,眸光潋滟望着她。

秦舒宁抿了抿唇角。

显然徐展旌是醉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她也懒得再纠缠。

秦舒宁转身要走人。

只是刚迈了一步,秦舒宁只觉眼前一暗。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已被徐展旌一把拉进怀里,然后徐展旌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困。”徐展旌嘟囔了一声,用脑袋蹭了曾秦舒宁的脖颈,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睡着了。

秦舒宁都要裂开了。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承受得住徐展旌的重量,秦舒宁被砸的身子晃了一下。

秦舒宁怀疑,徐展旌是在刻意耍无赖。

她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怒道:“徐展旌,你别给我装!起来,你好重。”

说最后那句话时,秦舒宁的声音都有些不稳。

趴在她身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

“你们都楞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啊!”

秦舒宁双腿都在打颤了。

秦老爷父子俩并顾修昀顿时如梦初醒,忙一同过来,将徐展旌从秦舒宁身上扒拉下来。

秦舒宁这才得以喘气。

这一晚上,过的真是鸡飞狗跳的。

让人把徐展旌送回将军府之后,秦舒宁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顾修昀了,便道:“今夜之事,是我抱歉,我让翁伯给你拿去血化瘀的膏药,你等一下。”

说着,秦舒宁便要转身。

顾修昀叫住秦舒宁。

秦舒宁回头,她明丽的眉眼里,皆是掩不住的疲倦。

顾修昀道:“我自己去找翁伯。”

“也行。”

秦舒宁轻轻颔首,同顾修昀道别后,便转身走了。

顾修昀里在原地。

秦舒宁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却迟迟没离开。

回到院子之后,秦舒宁就吩咐道:“我要沐浴。”

金禾去外面吩咐侍女们了。

秦舒宁坐到铜镜前,小心翼翼剥开左肩的衣裳。

她的左肩刚才被徐展旌砸过,之后就一直有些疼。

此时褪去衣裳,就见雪白莹润的左肩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小姐!”

金禾掀帘进来时,恰好看到了秦舒宁的左肩,她吓了一跳:“这是徐将军刚才磕到的?怎么这么严重!我这就拿药去。”

说着,便转身去找药了。

秦舒宁原本有些困顿,但指尖不小心碰到红的地方,瞬间就被疼的清醒。

秦舒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恨恨的想:早知道,刚才她就不该手下留情!

而徐展旌对此一无所知,他还陷在一场美梦里。

梦里,他死而覆生归来时,秦舒宁还在将军府等他。

他们琴瑟和鸣的过日子。

那些他曾经亏欠秦舒宁的,他都寻了机会,一一弥补了。

梦境一转,秦舒宁被诊出有了喜脉。

徐展旌喜不胜收。

徐老将军戍守边关多年,在徐展旌十岁之前,他见到徐老将军的次数都不超过一只手。所以在知道秦舒宁有了孩子之后,徐展旌不愿他的孩子,也同他一样。

刚好那时候,天下太平。

徐展旌便上交了兵权,一心在府里陪秦舒宁。

梦的最后,是一个春日。

日光暖融,桃花连绵。

“爹爹,娘亲,快过来呀!”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桃花下的石阶上,欢快冲徐展旌招手。

徐展旌擡脚朝她走去。

但只迈了一步,他身子骤然失去平衡。

徐展旌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日光耀眼,屋内已是一片亮堂。

徐展旌是武将出身,一直有早起习武的习惯,这是他唯一一次睡过头。

但想到先前那个梦时,徐展旌嘴角翘了翘。

那真的是一个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和秦舒宁有一个女儿。

纵然明知道那是一场梦,但徐展旌心还是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将军,您醒了吗?”

外面响起长青迟疑的声音:“长松回来了,他有急事要禀报。”

徐展旌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时,蓦的皱了皱眉。

他解开上衫,就见腰上有两道掐痕。

徐展旌拧眉看了半晌。

那掐痕极细,一看就是女子所为。

而徐展旌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王子衍带他去花舫上。

“王子衍呢?让他立马给我滚过来!”

徐展旌披着外裳甫一出来,便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长青丶长松兄弟俩吓了一大跳。

长青闻言,立刻道:“是,属下这就去请王公子。”

“等等。”

但徐展旌又蓦的叫住长青,他想了想,又问:“我昨夜是从花舫直接回来的?”

虽然王子衍那人非常不靠谱,但是他也不敢胡来。

再不济,还有长青跟着他,他身上的掐痕,断不可能是那些花娘留下的。

“不是啊,将军您昨夜还去了秦家。”

徐展旌:“……”

长青一看徐展旌这表情,就知道,他可能都不记得了。遂将昨夜的事,又同徐展旌全说了一遍。

但长青毕竟是跟在徐展旌身后的,所以有些事,他也没看明白。

就比如,昨晚徐展旌是看到,顾修昀疑似在吻秦舒宁,才会怒不可遏打了顾修昀一拳。而长青看到的就成了徐展旌因为吃醋,顾修昀和秦舒宁说话,遂将顾修昀打了一拳。

“而且将军,您那一拳完全没留情,打的顾大人当场就挂彩了,据说顾大人今天都告假了呢!”

徐展旌:“……”

徐展旌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长青说的那些话,顾修昀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他昨晚的记忆停留在下花船,听到花娘的那番话上。

他只记得,自己想去告诉秦舒宁心意的。

可听长青这意思,他不像是对表达心意的,倒像是去找事的。

徐展旌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长青在旁问:“将军,那属下还需要去找王……”

徐展旌擡眸,凉凉瞥了他一眼,长青立马闭嘴。

懂了,不需要了。

徐展旌又看向长松。

长松会意,立马上前:“将军,我们派去追查张副将家人的人传回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张副将或许没死。”

徐展旌脸色瞬间变了。

上辈子,他也被卓玛父亲救了,但当时因为伤重没能熬过来。

这辈子,他重生在了濒死的时候,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最后撑过了那场死劫。

可等他回到军营时,张副将已经死了。

他死在与鞑靼人交战中,且尸骨无存。

当时徐展旌心有疑惑,私下也派人去查了。

可那场战打的太惨烈了,很多士兵死的面目全非,只能凭借着身上的姓名牌辨认。张副将被找到时,尸体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凭借着腰上的姓名牌便认出来的。

徐展旌:“或许?”

“我们的人本打算顺藤摸瓜的,可中途却被另外一股力量阻断了,不过与张母传信的人,眼下正藏匿在潮州。”说到这里时,长松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从我们找到的线索来看,那人是张副将的可能性很大。”

张副将算是老将了。

他曾是徐老将军的部下,徐老将军战死后,他又跟着徐展旌的大哥。

徐展旌大哥战死后,他又跟着徐展旌。

张副将能在战场上捅他一刀,万一父兄的死,也与他有关呢?

具体如何,待见到张副将,自有分晓。

“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去潮州。”

徐展旌扔下这句话之后,径自起身大步往外走。

他此去潮州,短则二十多天,长则月馀,在临走之前,徐展旌想见秦舒宁一面。

上辈子他们阴阳相隔十三载,互相等了十三载,这辈子,徐展旌一日都不想多等了。

他想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秦舒宁——上辈子种种,都已是过往云烟了,他这辈子定然会对她珍而重之。

可徐展旌没想到,他去秦家时,却扑了个空。

徐展旌骑马到秦家时,恰好遇到秦老爷父子的马车。

秦老爷听他说完来意,道:“徐将军,舒宁如今已经不在上京了。”

不在上京了?!怎么可能?!

徐展旌下意识以为,秦舒宁还在因为昨夜的事生气,故而不想见他。

“秦伯伯,我有事要离开上京一段时间,在临走前,我想见舒宁一面。可否劳烦您同我同她说说。”说到这里时,徐展旌顿了顿,又道,“若她还是不愿意见我,我绝不强求,行吗?”

面前的青年身形挺拔,目光诚挚。

秦老爷满脸无奈:“徐将军,舒宁真不在府里。”

“秦伯父……”

“徐大哥,”秦舒予看不下去了,他心直口快接话,“我爹真没骗你,我姐去潮州了,我们刚送完她回来。”

秦舒予话音刚落,就换来秦老爷一记眼刀。

秦舒宁:“……”

他说错什么了么?!

“去潮州?”徐展旌楞了下,看向秦老爷,“好好的,舒宁怎么会突然去潮州了?”

自然是为了躲人了。

但当着徐展旌的面,秦老爷自然不会这么说,他道:“我们有一批货在潮州出了点问题,舒宁代老夫走一趟,顺便散散心。”

徐展旌闻言轻轻颔首:“好,多谢秦秦伯父,晚辈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徐将军请便。”

徐展旌打马离开。

秦舒予看向秦老爷,不明所以问:“爹,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秦老爷没答话,他看着徐展旌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秦舒宁和徐展旌之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但秦老爷知道,自家闺女一贯是个有主意的。

她向来不用他操心的。

回过神来,秦老爷瞪了秦舒予一眼:“还你刚才说错了什么吗?你就没一句说对的!”

秦舒予:“……”

“以后不管是在徐将军,还是修昀面前,你都给我管住你那张嘴。”秦老爷面色严厉教训着秦舒予。但说到一半,他又嘟囔了一句,“算了,估计也没有以后了。”

秦舒予好奇问:“什么没有以后了?”

秦老爷看了秦舒予一眼。

他这个儿子性格单纯,若是跟他说了,只怕转头徐展旌和顾修昀就知道了。

秦老爷道:“没什么,赶紧回去看书去。”

说完,便步履匆匆走了。

秦舒予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爹和他姐,好像有事在瞒着他。

今天早上,他姐离开之前,曾单独和他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从书房出来时,他爹的表情明显不太对劲儿。

他们俩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呢?

秦舒予绞尽脑汁的想,依旧无果。到最后,他直接看开了。

瞒就瞒吧,反正他们不告诉自己,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欺骗他,但唯独家人不会。秦舒予便也没再多想,当即欢快进府了。

徐展旌从秦家离开后,径自进宫了。

虽然如今徐展旌闲赋在家,平日也不用点卯上朝,但他若想离开上京,还是得同永璋帝说一声。

不过徐展旌并未说他要去潮州,而是说他要去肃州。

徐老夫人的母家是肃州,徐展旌说他肃州一位舅爷要办寿宴,徐老夫人着他代为前去贺寿。

而肃州与潮州紧挨着。

鞑靼与大卫即将议和,眼下又无战事,永璋帝自然应允了。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中午时分了。

今日去潮州的船已经赶不上了,徐展旌便没着急回将军府,而是打马去找了顾修昀。

顾修昀住的是一座小院。

徐展旌敲门过后,等了片刻,便有一个小童从门内探出头来:“你找……”

谁还没说完之后,那小厮顿时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徐徐徐将军,您您您怎么来了?”

徐展旌挑眉。

“我来找顾修昀,他在吗?”

“不在,我家公子不在。”

不在?!

不是说,顾修昀今日告假了吗?

“奉墨,谁来了?”

徐展旌正想着,院内传来顾修昀的声音。

那小厮顿时两股战战。

徐展旌没搭理他,径自推门进去。

顾修昀本是随口一问。

问完之后,他又将目光落回书上了,却冷不防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

顾修昀擡眸。

隔着窗,就看到了不速之客徐展旌。

而徐展旌则是目光落在顾修昀脸上。

这人面容清隽,只唇角处破了点皮,带了点淤青,哪里就到需要告假的地步了。

顾修昀自然察觉到了徐展旌的视线。

他起身,冷笑一声:“抱歉,让徐将军失望了。”

他并没有破相也没有毁容。

徐展旌:“……”

这人是成精了吗?竟然能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顾修昀开门见山问:“徐将军今日来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今日是来向顾大人赔罪的,昨夜是我酒后举止不当,伤到了顾大人,还请顾大人海涵,回头我就命人将伤药送来。”

“不必了。”顾修昀可不信,徐展旌今日来是专程来赔罪的,顾修昀道:“徐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嗐,没什么,就是觉得顾大人才华过人,又是国之栋梁,若真因为徐某有个好歹,徐某当真是万死莫辞。”

顾修昀面无表情看着徐展旌。

看了好一会儿,他突兀问:“你喝酒了?”

徐展旌一脸莫名其妙:“没啊!”

顾修昀哂笑一声“没有你为什么要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徐展旌:“……”

“有事说事,没事好走不送。”

顾修昀一脸冷色。他可不觉得,他和徐展旌之间,会是能坐下聊天的关系。而且他也不觉得,徐展旌今日会专程来赔罪。

他定然是有别的目的。

可出乎顾修昀意料之外的是,徐展旌听到他这话,竟然当真走了。

只是他临走前,眼角眉梢里都透着愉悦。

顾修昀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徐展旌见了他之后,为什么会变得很愉悦。

到最后,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人有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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