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舒宁进去时, 何老爷已在等着了。
看见秦舒宁之后,何老爷又为昨天的事,向她道了一回歉。
秦舒宁笑道:“何伯伯,昨天的事, 是个意外, 您若再这么说, 舒宁可要无地自容了。”
何老爷这才打住这个话题,又说起了正事。
“今年我按照往年的定例,给你们留了潮州最时兴的料子,不过潮州和上京相距千里,喜好也会有所不同。不如我今日带舒宁去作坊瞧瞧, 舒宁自己挑中意的, 如何?”
眼下诸事未定,且秦舒宁此行, 是为买丝绸而来。
如今何老爷主动邀请她去参观作坊,秦舒宁如何能拒绝。
他们三人刚出何家,便有小厮远远疾呼道:“老爷!”
“贵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何老爷对着来的小厮一顿训斥,那小厮神色急切, 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老爷同秦舒宁说了一声,移步过去。
不知那小厮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何老爷返回来, 满面歉意道:“舒宁,伯伯有点急事要办, 让思安陪你去作坊, 可以吗?”
“可以呀, 何伯伯您去忙吧。”
何老爷哎了声, 步履匆匆走了。
何思安带着秦舒宁去了何家的作坊。
作坊内彩缎飘飘,绣娘们坐在织机前,手脚配合的十分默契,偌大的织坊里不闻人声,只有整齐划一的织布声响。
一入作坊,何思安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带着秦舒宁先去看了织机,而后又带秦舒宁去看今年的新丝绸。那些丝绸被悬挂在高高的竹竿上,长长逶迤下来,灿若云霞。
秦舒宁伸手摸了一下,温软柔滑,十分舒服。
秦家的作坊很大,秦舒宁在里面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同何思安一起出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出来时,何老爷竟然来了。而且他额头上还有汗,像是急着赶回来的。
何思安惊讶道:“爹,您怎么来了?”
“进作坊里说。”
何老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凝重。
秦舒宁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进了作坊内,何老爷灌了一盅冷茶之后,才调整好呼吸,转头问秦舒宁:“舒宁可挑好了?”
秦舒宁点点头。
何老爷又转头问何思安:“舒宁选中的,咱们库房里可有现货?”
何思安楞了一下,才答:“有,不过那是李掌柜他们之前预定好的,这两日就要……”
何老爷打断了何思安的话:“他们的货延期交,先将这批匀给舒宁。”
这话一出,秦舒宁和何思安都呆住了。
虽说秦老爷与何老爷关系极好,但诚信是商人的立足之本,眼下何老爷竟然要将别人的货匀给她。这种事,一个弄不好,既得罪人,也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爹!”何思安急了,“这批货,李掌柜那边叮嘱了好几次,要我们一定要如期交货。”
这匀给秦舒宁了,李掌柜那边,他要如何同人家说。
“此事我会去同李掌柜亲自解释。”
何老爷很坚持,秦舒宁愈发不解了,她道:“何伯伯,我这批货不急的,既是人家先预定的,您就先紧着人家那边吧。”
秦舒宁此番来潮州,是为了进货,拿到货她估计就要回上京了。
何思安不想这么快同秦舒宁分开,他也道:“就是啊,爹,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的,您……”
“你知道什么!”
何老爷厉声打断何思安的话。
厅堂里顿时沈默下来。
秦舒宁觉得有些尴尬,还没等她开口时,何老爷又满面愁容解释:“舒宁啊,何伯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潮州这段时间不太平,你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何伯伯百死难赎啊!”
什么叫潮州这段时间不太平?!
秦舒宁迟疑问:“何伯伯,是出什么事了么?”
何老爷重重叹了口气。
“今晨,衙门又发现了五具尸体。”
何思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秦舒宁满目惊愕。
昨天他们刚发现了一具浮尸,今天突然竟然又发现了五具。这就算是放在上京,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了。
不知怎么的,秦舒宁突然想到昨日的那具浮尸。
她问:“秦伯伯,今天这五具尸体,也是在水里发现的?”
何老爷点点头。
昨夜暴雨,河水猛涨,今晨有人路过河堤时,发现上面有浮尸。衙门的人去了之后,在周边探查时,在城外的芦苇荡里也陆续发现了尸体。
何老爷满面忧虑:“这几具尸体一出,潮州城里现在人心惶惶,衙门现在正在查,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结果。所以舒宁啊,现在潮州城不安全,何伯伯把你选中的丝绸尽快给装好,这两日,你就离开潮州吧。”
事关秦舒宁的安全,何思安纵然心里不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来,他只目光不舍看向秦舒宁。
秦舒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碰上这种事。
何家父子俩都在等她的答案。
秦舒宁想了想,同何老爷道:“何伯伯,您的好意,舒宁心领了。但生意场上,最讲究的便是诚信二字。舒宁怎么能让您为了舒宁而失信于人呢!”
秦老爷道:“可是眼下潮州这样,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何伯伯您放心,我此番来潮州,带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
秦舒宁话没说完,便有何家的小厮进来通禀:“老爷,秦小姐的护卫来了。”
秦舒宁下意识转头。
一身黑色劲装的徐展旌,正从外面进来。
秦老爷父子也同时看过去。
秦老爷见过徐展旌,倒没太大的反应。
而何思安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这男人,不是昨天早上,他在客栈碰见的那个吗?他竟然是秦舒宁的护卫?
厅堂里明明有三个人,但徐展旌却目不斜视走到秦舒宁身侧,他淡淡瞥了秦舒宁一眼,然后叫了声:“小姐。”
秦舒宁:“……”
厅堂里有一瞬的寂静。
最后,打破这个寂静的是何老爷,何老爷饶有兴趣看着徐展旌:“老夫昨日见过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徐展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何老爷的话,他看向秦舒宁,一本正经问:“小姐,何老爷问我叫什么,我能告诉他么?”
秦舒宁顿了两个弹指,然后扭头替徐展旌答了:“何伯伯,他叫徐二。”
徐展旌:“……”
何老爷表情顿了顿。
这男人看着挺精神的,怎么名字起的这么随意?
但这毕竟是秦家的护卫,他也无权干涉。
秦老爷又言归正传,他长长叹了口气:“舒宁,既然你执意要留下,何伯伯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眼下潮州不太平,你带的护卫太少了。这样,何伯伯从府里抽调一些护卫,让他们过去保护你,怎么样?”
秦舒宁正要答话时,徐展旌先一步开口:“好啊,不知道何老爷能调多少人过来?”
要不是怕露馅,秦舒宁都想回头去瞪徐展旌。
这个时候,他捣什么乱!
何老爷道:“十个。”
徐展旌颔首:“可,那回头何老爷让那十个人来找我,若他们一起上,能胜过我,就准他们留下保护我家小姐。”
何老爷:“……”
“吧唧——”
窗外树上的鸟窝,突然从树上掉下去,里面的鸟蛋被摔的稀巴烂。
“你住嘴!”秦舒宁回过神,先是呵斥了徐展旌一声,又忙向何老爷赔不是,“何伯伯,您别介意啊!我这护卫是同龄人里最拔尖的那个,他向来最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能力,所以才会出言不逊,还请何伯伯勿怪。”
“不会不会。”何老爷爽朗笑开,“年轻人嘛,就该这样,自信张扬一些。”
因为有徐展旌的加入,秦舒宁和何老爷父子俩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再加上徐展旌那番自信满满的话,最后何老爷便打消了送秦舒宁护卫的念头。
从作坊出来之后,何思安本打算亲自送秦舒宁回去的,却被秦舒宁拒绝了:“不用了,你今天也陪我跑大半天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何思安有些不放心徐展旌,但他又没有立场说什么。
犹豫再三,在临走前,何思安还是单独悄声同秦舒宁道:“秦小姐,你要小心你身边那个叫徐二的护卫,昨天早上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他抱着一个姑娘,往他房间里拖。”
秦舒宁:“……”
银穗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何思安。
她十分想接一句:有没有可能,你看见的那个姑娘就是我家小姐呢?但经过前几次为说真话付出了代价之后,银穗默默把嘴闭上了。
何家和客栈是相反的方向。
秦舒宁和徐展旌往客栈的方向走,秦舒宁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昨天和今天那五具尸体,都是死于倭寇之手。”
“倭寇?!”秦舒宁偏头看向徐展旌。
潮州临海,常遭倭寇侵扰。
此事徐展旌有所耳闻,不过知道的不多。徐展旌嗯了声,又问:“你今日有什么收获?”
秦舒宁将何老爷听说今日又出现五具尸体,想让她尽快离开潮州的事说过了。
何老爷和秦老爷交好,如今潮州出现这事,何老爷这么做,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这么巧的么?
他们刚怀疑,何家也参与了私自出海一事,后脚就出现了倭寇杀人一事?
秦舒宁问:“张副将那边如何了?”
徐展旌:“还在查。”
那便是没有线索了。
秦舒宁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此行是为买丝绸而来,而徐展旌是为了找张副将,他们原本的事都没办成,但却遇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其他事。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秦舒宁和徐展旌才回客栈。
他们回去时,正巧碰见有人在向小二打听:“我找上京来买货的秦小姐,她可是住在你们这里?”
秦舒宁脚步一顿,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