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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二更)

虽然他们回了平川, 但却时刻关注着上京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上京来的信鸽飞进秦家。

徐老夫人离开上京后,新皇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依旧沈迷在酒色里, 整日醉生梦死的, 甚至据说, 新皇为了博宠妃一笑,还要在宫中修千层塔。

有朝臣提出反对,直接被拉出午门砍了。

徐老夫人听完这些,眉心皱成了川字。

徐家满门忠烈,向来只忠历代帝王, 从不参与夺嫡一事。

是以在知道, 徐展旌私下帮五皇子对付三皇子时,徐老夫人才会生气到对徐展旌动了家法。可前几天, 从秦舒宁口中得知,永璋帝的所作所为后,徐老夫人沈默许久,最终拖着病体去了徐家的祠堂。

徐家的祖训是“忠君爱国,护卫百姓”, 可君主无德,屠刀早已对准徐家,她如何还能让儿子隐忍下去。

所以从祠堂出来后, 徐老夫人便应允了秦舒宁的计划。

秦舒宁见徐老夫人心绪不佳,便笑着道:“今日天气很好, 我陪您走走吧。”

徐老夫人应允了。

秦舒宁陪着徐老夫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 见徐老夫人面疲惫之色, 便将她送回院中歇息了。

之后下午便由徐魏氏陪着徐老夫人, 秦舒宁则打算去趟铺子里。

秦老爷看见她时,还微微楞了下:“你没在府里陪徐老夫人?”

“魏姐姐在。”秦舒宁如是答了,父女俩在铺子里待了一会儿之后,秦舒宁道,“爹,我在翠玉楼约了周掌柜,今晚就不回去用饭了,你们不用等我。”

秦老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后,又被他咽了下去。

秦老爷轻轻颔首:“好。”

秦舒宁便带着金禾银穗去了。

如今跟着秦老爷久了,日濡目染的秦舒宁逐渐也能独挡一面了。顾修昀时刻注意着上京的动静,秦舒宁则一边陪着徐老夫人,一边继续帮忙处理秦家的生意。

这天夜里,秦舒宁很晚才回秦家。

夜深了,秦家众人皆已睡了,她经过水榭时,却碰见了顾修昀。

显然,顾修昀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

关于那夜的事,他们谁都没再提起,秦舒宁面有紧张问:“可是上京有什么动静了?”

“上京无事,是北边。”

虽然秦舒宁嘴上不说,但顾修昀知道,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徐展旌。

“今日上京传来消息,说楚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率军正在往上京而来。”说到这里时,顾修昀顿了顿,而后才道,“据说楚王麾下,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将军,只是那将军戴着鬼王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戴鬼王面具的人,无疑是徐展旌。

而顾修昀口中的楚王,就是被永璋帝厌恶,且天生跛足的二皇子。

这位二皇子早早被封王打发到楚地去了,成了上京所有人都遗忘的存在。

可却无人知道,到最后真正坐稳皇位的,却是这位跛足的楚王。而这位楚王虽然跛足,但却是位知人善用,且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徐展旌去投奔他确实是上上之策。

同顾修昀分开之后,秦舒宁便回了院子。

虽然知道徐展旌是假死脱身,但之前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时,秦舒宁心里还是不免担心,如今得知他与楚王正朝上京赶来时,秦舒宁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这天夜里,秦舒宁又难得做了一个梦。

而这个梦,又是与徐展旌有关。

这次的梦开篇便是夜里。

天上星子稀疏,徐展旌在着急赶路。

不过此时的徐展旌并非骑马,也非走路,而是飘着前行的。

他铠甲破裂,脸染血污,却一刻不停的往前飘。

秦舒宁一路跟着徐展旌。

她看着他沐风栉雨,披星戴月,一路跋山涉水飘回上京,继而飘进将军府。

秦舒宁与他一同进去时,恰好在正堂看见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面色颓败,鬓染霜雪,病骨支离坐在圈椅上。而飘回来的徐展旌,看见这一幕,膝盖一弯,便跪下去,冲徐老夫人沙哑叫了声:“母亲。”

天阴雪至,屋内光线晦暗不明,博山炉里乳白色的烟雾飘出来。

似是母子之间心有感应,在徐展旌叫完那一声母亲后,原本闭眸靠在圈椅上喘息的徐老夫人,蓦的睁开眼望了过来。

下一瞬间,外面有婆子喊了声:“二夫人来了。”

话落,秦舒宁看着黑发白衣的自己,掀帘从外面进来,穿过跪着的徐展旌,去扶徐老夫人。

此时徐展旌已下葬,徐老夫人将她叫来,是要给她放妻书。

而她并没有接。

至此秦舒宁才明白,这不是梦,这是上辈子徐展旌看到的。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些,但梦没有醒,秦舒宁只能跟着徐展旌的视角,再重新看一遍,上辈子徐展旌战死后,自己经历的种种。

这种感觉,秦舒宁有些难以形容,但同时又有些新奇。

秦舒宁看到,自己没有接下那封放妻书,徐展旌那愧疚感动的眼神时,唇角不自觉抽了抽,而后一股力道猛地将她拽过去,秦舒宁堪堪站稳,场景又换到了卧房里。

原本的隆冬,不知何时已成了夏日。

她趴在竹席上,一面翻着话本子,一面惬意晃着白嫩嫩的脚丫子,旁边的冰盆里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秦舒宁看见身侧的徐展旌皱眉,一脸不赞同:“上次大夫说过,你体质虚寒,不宜离冰太近,为何你就是记不住。”

说着,徐展旌便上前,一面看着秦舒宁,一面悄悄将冰盆往远挪。

此时的徐展旌是鬼魂,除了无法碰到人之外,物品什么都是可以移动的。

最开始的时候,徐展旌不知轻重,移动了几次东西,吓的她病了一场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随便乱动了。

秦舒宁跟在身后,看着一身破烂铠甲的徐展旌,偷偷摸摸做着与他身份十分不符的这些事时,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又五味杂全。

从前他们相处的机会太少了。

如今日夜相对起来了,却已是阴阳相隔。

秦舒宁看着,徐展旌像个影子一样,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看着徐展旌一点一点了解她的喜好;看着徐展旌看自己的眼神渐渐染上情愫;看着徐展旌在听到她想出门看灯时,夜里给徐老夫人托梦,让徐老夫人应允她出门看灯;

看着徐展旌夜里执着睡在她身边;看着徐展旌曾经一次又一次试图去触碰她,却始终徒劳无获;看着徐展旌永远一身破烂铠甲,站在她回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看着自己病重那段时间,十三年从没离开过将军府,且从不信神佛的徐展旌,一步一叩首,从了了寺的山下,一直磕到山门口,只为求菩萨佑她康健……

秦舒宁醒来时,屋里很暗,偶有夜风拂过灯笼,灯晕晃进来惊掠而过时,秦舒宁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她从不知道,上辈子,在她迫于世俗的目光,为徐展旌守贞的那十三年里,徐展旌亦守了她十三年。

那十三年年里,徐展旌从没离开过将军府半步。每次她出府时,他站在将军府门口送她离开。她归来时,无论多晚,无论是天晴还是雨雪天,他也都会站在府门口等她。

秦舒宁又想到,去年中秋夜宴,徐展旌送她回府时,向她求和时,她曾对徐展旌说,“他们之间,是长辈婚约,盲婚哑嫁,婚后聚少离多,也无甚感情,为什么要重新来过呢?”

而那时的徐展旌,看着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哀伤,但最后他只是擡手将她揽入怀中,沙哑坚定说:“舒宁,我只要你。”

那时秦舒宁只将徐展旌的求和,归咎于执着。

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不是的。

他们是盲婚哑嫁不假,可他们婚后并没有聚少离多,徐展旌阴阳相隔守了她十三载。而他们之间,也并非无甚感情,在那十三年阴阳相隔的相处中,秦舒宁亲眼看着,徐展旌看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感动,到最后慢慢生了情愫。

她看见,自己弥留之际时,徐展旌单膝跪在床边,一遍一遍想伸手去触碰她,却一次次落空的场景。

秦舒宁心里顿时像被人剜去了一块,生疼生疼的。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徐展旌已经爱了她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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