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一列马车上的粮食,尽数都被散给百姓。
王君晓倚靠在马车上,眼神疲惫地望向天际。
担任主簿的老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男子。
王君晓使劲揉捏肿胀小腿,从安平城一路向东,这一路极其难走,在求得粮食之后又是日夜兼程,此时王君晓的靴子都磨损的破破烂烂。
王君晓皱起眉头,叹息道:“这三百石粮食终归只能算是救急,安平城的百姓,如今吃不上饭的起码有上千人,三百石粮食撑死也就够支撑一个月。”
沉默片刻,王君晓喃喃道:“再久,又得饿死人了。”
老人在一旁问道:“朝廷那边有答复了吗?”
王君晓双手撑住膝盖,摇头道:“前后上书将近十次,可都是石沉大海,如今整个凉州都缺粮食,想要轮到安平城,难。”
老人苦涩道:“倘若熬不过这次寒冬,等到明年开春,你我头颅就难保了。”
朝廷不给你派粮,你喊破嗓子也无人管你,可一旦安平城饿死了人,那立马便会有人来问责。
王君晓摩挲手掌,满是冻疮的手掌上,龟裂起皮。
王君晓使劲揉搓脸庞,看向西北处,喃喃自语道:“倘若能挖开西边那座山,开辟一条大道,那安平城便不会如此步履维艰了。”
安平城西北处,不足三十里外,便是一座繁华郡县。
可偏偏有这座大山,将安平城硬生生隔绝在外。
老人只是摇头,说道:“根本不可能,想要挖开那座山,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如今安平城中不仅一颗铜板都没有,还倒欠朝廷一笔。”
“挖开那座山最起码也得有上千人,足足挖上半年才有可能。”
王君晓揉了揉眉心,自然清楚其中代价。
这位被从天京城一路贬谪千里,从那座恢弘皇城中,一路贬来这处偏远山城的读书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主簿老人只是叹息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关于这位两年前被贬谪来此处的王君晓,老人也打听过他的消息。
这位县令原本是以榜眼的成绩,入朝为官,曾被当朝首辅杜栾凤评价为“才如泉涌”,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读书人。
本身便是颇具才气,又得了首辅杜栾凤的一句点评,原本仕途应该顺风顺水,可这位读书人却短短一年,便从天京城被一路贬谪到千里之外。
据说此人,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是此人究竟说了什么,得罪了谁,那便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主簿可以得知的了。
等到天色渐暗,王君晓才从城门处离去。
王君晓沿着安平城主道一路走过,虽然神色不变,却心中悲怆。
这次自己去州衙,在那座朱红大门之中,东奔西走,还见到了一位和自己同年科举入仕的学子,当初对方名次远在自己之后,可如今在此见面,自己只能是弯腰弓背,陪笑站在下方。
作为当初的榜眼,如今却流落到如此地步,东奔西走,卑躬屈膝,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那些身穿鲜亮官服的官员,冷嘲热讽,讥笑暗骂,自然也都必不可少。
只是这些对于当今这位读书人来说,早就无甚意义了。
王君晓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神色坚毅。
从那位春风得意的榜眼,到如今安平城的县令,风霜磨去了许多。
一路来到破旧县衙,王君晓点上一只油灯,而后端坐在昏暗房屋之中。
正襟危坐,而后研墨提笔,王君晓神色平静,缓缓落笔。
“元历三十八年,安平城大雪封山,粮食短缺......”
将这封写过数次的折子搁置于桌上,等到明日再寄往天京城。
其实在此之前早就写过不下十次,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王君晓望向县衙之外,神色落寞。
看着手边那层层堆叠的圣贤书,王君晓苦涩一笑。
年少时读书,将这些圣贤书都奉若瑰宝,自负才气天下一流,立志要做那青史留名的圣人。
只是真正身入官场,王君晓才真正明白,圣贤书只能是用来看的,可真要做,那便是狗屁不是的一滩稀泥。
什么“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更是狗屁不通,等到真的吃不上饱饭,饿的两眼发昏,居无定所,逢雨必漏的时候,其中辛酸,唯有自知。
所谓的文人风骨,君子气度,倘若真的有用,安平城百姓岂能吃不饱饭?
王君晓早就将那些所谓的“风骨”给抛掷脑后,甘心做那摇尾乞怜之人,被他人鄙夷嘲笑又如何?
王君晓只知道,自己跪出来的那些粮食。
能够让很多人,活。
————
乱葬岗。
这处荒山野岭,是前朝的一处乱葬岗,无数孤魂野鬼,无墓无碑,葬身此处。
此处常年阴寒,哪怕是盛夏也是湿气潮寒。
每逢月阴之时,山林便有阴风忽过,如同冤魂凄厉哀嚎。
乱葬岗下方,藏有一幽暗地宫。
整个地宫埋在地下,地宫狭长隧道两侧,有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大腿骨,砌成两侧“骨墙”,小腿骨塞满剩余缝隙。
地道常年阴寒,道路以人皮血浆混合浇灌而成,黏糊恶臭。
与其说是地宫,反而更像是一座......陵墓。
而幽暗地宫深处,一座巨大棺椁摆放在最中心,四面皆是无数风干人皮,密密麻麻悬挂而起。
棺椁四周则是挖出了一条池子,如同护城河一般,围绕棺椁。
而池子中皆是被血肉脏器填满,有的已经恶臭无比,蛆虫涌动,有的血肉还鲜活跳动,骇人至极。
五位身穿暗红大袍的修士,此时就站在地宫之中。
江奎将暗红大袍取下,露出浑身烂肉流脓的身子。
江奎以血红双手扯住头皮,缓缓撕开,一张“人皮”被完整剥下。
失去了“人皮”束缚,浑身开始溃烂崩碎。
江奎走向那座肉池,整个身躯都浸泡其中。
池子中的血肉涌动,将江奎包裹起来。
等到江奎再次走出,浑身已经被新的血肉填满。
而后江奎取下墙壁上的一张“人皮”,其余四人站在不同方向,指尖钻出细长丝线,将这张“人皮”一齐缝在江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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