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是，这天晚上，许丞枫失眠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新邻居，怎么会是弥尔？
倒不是说他对弥尔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只是，就算把这件事看做一个巧合，弥尔成为了他的邻居，这件事也是有些荒诞了。
他满脑子都是弥尔临别前的那句“晚安啦”，稍微一细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弥尔和老仙鹤有关；弥尔是魅魔，擅长蛊惑人心；弥尔已经结婚了，并且对方貌似下落不明；还有刚刚……弥尔坐在自己家门前。
许丞枫承认，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他现在实在无法像对待杰森，对待大猛哥和小菲姐那样，用平常心来对待弥尔了。弥尔已经足够让他单独拎出来，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和他相处时的态度了。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简单，没有处理过这么覆杂的人际关系，因此当他面对弥尔时，总会感觉很别扭。
他甚至有些苦恼以后该怎么面对弥尔。
这么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窗外有动静。他吓了一跳，便下了床，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来看。
他住在三楼，对于不少非人来说是可以跳一跳就够到的高度。
可是窗外却什么都没有，似乎有红光闪了一下，但那似乎又是远处的灯光。
许丞枫看了一会儿，确认窗外没了声音，就把窗帘拉上了。以后或许该在窗边置办一些防护措施了，他想。
他回到了床上，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困顿，然后慢慢睡着了。
听着房间里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一直躲在窗边的弥尔才收起了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可以催眠的红雾。
他盯着那扇窗户痴迷地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想要冲进去的冲动。
也不知道夫君什么时候有了失眠的毛病。
虽然夫君现在的力量所剩不多，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还是有的，好不容易把对方哄睡着了，现在进去保不齐会惊醒对方。
要克制。弥尔垂下眸子，这么告诉自己。
自己300年都挺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他的血红色的翅膀挂在空调外机的架子上，他在那里荡呀荡，一边荡一边想，猩红的眸子也渐渐阖上。
听着里面传来的呼吸声，弥尔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克制个屁。
他倏的睁开眼睛，化作一道黑烟，顺着窗户缝钻了进去。
*
次日，许丞枫像往常一样被闹钟吵醒，他关掉闹钟爬起来，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但许丞枫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既然都醒了，他便收拾了一下，当他站在穿衣镜前换衣服时，却发现自己的脖颈上有三处红痕。
昨天有蚊子吗？许丞枫皱着眉头，摸了摸红痕，不疼不痒。
一会儿去买些蚊香吧。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手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也没当回事。
今天空闲一天，一会儿出去吃早饭，然后要去商场添置一些家电，像是洗衣机洗碗机这种人类发明的东西，在生活中总是能帮到大忙。
他盘算得好好的，然后一开门，就撞见了那张他不是很想见到的脸。
弥尔围着一条毛绒绒的黄色围巾，穿戴整齐，看着是要出门了，也是刚刚关上身后的门，看到他，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呀，好巧呀，你也要出门吗？”
许丞枫虽然对弥尔的感观有些覆杂，但也不至于发泄到弥尔身上，他便也友善的回应了：“嗯，早上好。”
弥尔看起来已经完全从昨晚的状态中恢覆过来了，又变成了往常那副有些傻白甜的样子：“你要去哪里呀？我们一起呀！”
许丞枫沈默了一下：“我去吃早饭。”
只是一起吃顿早饭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早点摊上，许丞枫点了豆浆油条豆腐脑茶叶蛋，弥尔探着脑袋看了看，也点了和他一样的。
本以为像弥尔这样的西洋恶魔会吃不惯这些，他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弥尔的筷子用得比他还顺。
他沈默了一下，剥茶叶蛋的时候，就顺手给弥尔也剥了一个。
因为这个茶叶蛋，递过去的时候，弥尔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了，周围的红色泡泡都快出现实体了。
……至于吗？许丞枫不理解，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东西。
“你不是还有问题想问我吗？”弥尔打破了这片沈默，“怎么不说话了呀。”
许丞枫擡眸看他，只见弥尔双手捧着碗，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许丞枫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昨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在等你回来，”弥尔小声说，“我知道你住在那里。”
“知道我住在那里？”许丞枫皱了皱眉，“谁告诉你的？”
“我昨天下午去警备局做记录的时候，听他们说得，”弥尔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听到你住在那里，我很高兴，所以我早早地回来守在那里，我想让你安慰我。”
“我没有什么朋友，”弥尔说，“所以我想让你安慰我一下，抱歉，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他都这么说了，许丞枫当然不好再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已经没事了，炎魔已经死了。”
“所以……”弥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许丞枫疑惑地看着他。
“我知道的，我们魅魔的名声不大好，”弥尔低着头小声说，“很多人都很讨厌我们，你呢，你讨厌我吗？”
他的直白让许丞枫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讨厌你，”许丞枫措了一下词，“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魅魔的身份，弥尔才没什么朋友的吧，许丞枫这么想着。
“是吗？”弥尔咧了咧嘴，笑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炎魔抓走吗？”弥尔的话锋一转，“或者说，你已经知道，我已经600多岁了，竟然连一个炎魔都打不过，不觉得难以置信吗？”
许丞枫望向他。
“你知道我们魅魔的修炼方式吗？”弥尔问。
“交合。”许丞枫轻声回答。
“嗯，”弥尔搅动着碗里的豆腐脑，“我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已经结婚了嘛，我的丈夫下落不明，我又不会出去乱搞，没有了交合的机会，用传统的修炼方法又太慢了，所以我才这么弱。”
“嗯。”许丞枫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便只能跟着附和。
“所以，我没有什么坏心思，不会引诱人做那种事，”弥尔捏了捏勺子，“你别讨厌我。”
许丞枫楞了一下。
所以，弥尔和自己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不讨厌他吗？
“我没有讨厌你，真的，”许丞枫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足够真诚，“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交朋友重要的是真心换真心，只要你自己行的正，那些流言蜚语是不会改变你在在意你的人心中的形象的，讨厌你的人，你也不用和他们有过多的交往。”
弥尔抿了抿唇。
许丞枫反应过来，以为自己的说教让对方感到厌烦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也是，人家一个好几百岁的大恶魔，哪能轮到自己这个一百岁出头的小妖来说教呢。
这一摸，可倒好，左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豆腐脑的边缘，万幸最后稳住了豆腐脑没有掉下来，只是左手的手□□脏了。
他摘下手套，露出了掌心的魅魔纹。
弥尔盯着那个魅魔纹看了一下，然后问：“这个东西，你不愿意擦掉，是因为它是那个……‘清露’给你留下的吗？”
“嗯，”许丞枫看着自家的掌心，“清露是我的师父的名字，她已经死了。”
弥尔张了张嘴：“抱歉。”
清露，这个家夥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怎么不知道。弥尔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而且，这个叫清露的家夥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存在的？
许丞枫思考了一下，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把老仙鹤的死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弥尔。
“死因呢？”弥尔问，“死因有调查清楚吗？”
许丞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检查过了，又拜托山上的其他人帮着看了，无论怎么检查，师父都是自然老死的，没病没灾也没中毒。”
可是400多岁，对于师父的修为来说，根本达不到老死的程度。
因为师父是在逐影山上出事的，逐影山是独立于特管局的自治区域，特管局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许丞枫的调查也毫无进展。
说到这里，许丞枫不觉有些难过。
弥尔见不得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思考了一下，说：“我知道有一个家夥，可能会知道点儿什么。”
许丞枫看向他。
“他是一个山羊精，叫罗怀山，也是个老东西了，”弥尔思索了一下，“他曾经……不，500年前曾在逐影山上待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认识你师父。”
正好，自己也该去会一会儿，这个许久未见的老家夥了。
自己和这个老家夥关系一般，而夫君，以前和他的关系特别好，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自从夫君出事后，他已经有200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也不知道这次，那个老东西见到夫君，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