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叹了口气,缓缓朝着那孟少商的尸体走去。
因为下雪的缘故,孟少商的身体,这会都有些僵直了。
衣衫之上,还落了不少积雪。
腰间的穿云箭,依旧摆放在原本的位置,和之前没有丝毫的区别。
想来,这孟少商从始至终,一直到死,都没有动过放出这穿云箭,找人前来救自己的念头。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雪纷飞。
雪光之下。
萧宁的手拂过孟少商的眼眶,帮其合上了双眸。
说实话。
对于孟少商,萧宁是欣赏的。
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心计,有手段。
最关键的,还是有一颗对于黎民百姓的悲悯之心。
正如当初,他杀掉了那三个其他在醉梦轩门口,强抢民女的败类。
可以说,他的心性,追求,皆是上品!
只不过。
孟少商跟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同一类人。
因此。
这样的人,是无法被自己收服的。
且。
他还打算对自己出手,要自己的命。
所以。
无论对方品行如何,初衷为何。
今日,都只能有一人活着离开。
这就是党争的残酷。
樊兵武静静的立在萧宁身后,盯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身影。
心中猛地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所谓的纨绔王爷了。
这一刻。
在萧宁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同情,看到了悲悯,又看到了些许无奈。
这萧王爷,还真是个复杂之人啊。
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昌南王还是个如此有意思的人呢。
对于樊兵武来说。
穆起章和穆家军,就是他心中的信仰与追求。
当他得知,穆起章准备用这洛陵城百姓的苦难,换来抹除孟党的战机时。
他觉得,自己的信仰,好像崩塌了。
他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期盼。
他本想着,前去找找那老樊头的尸体,为其立个碑,就一了百了的。
然而。
这短暂的一个时辰。
自己从遇到这二人,再到如今。
对于眼前所谓的大尧第一纨绔,他心中的印象已然有了好几次的剧烈转变!
也好啊,也好。
在死之前,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真实底细,也挺好的。
对于穆起章,樊兵武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因此。
在如今的大尧境内,除非五王联合,他实在是看不到穆起章失败的可能。
如今,天下未乱还好。
可天下一旦大乱,毫无疑问,穆起章就是必胜者!
以前,樊兵武打心底希望,穆起章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
可这次,在发现穆起章竟然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所有的人,他开始怕了。
他开始担心,若是穆起章真的得了天下,这大尧会不会真的如同自己所设想的这般清明……
只是。
无论他如何思考,迎接他的都只有绝望。
因为。
在樊兵武看来,穆起章拿下最终的胜利,那已经是必然了。
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
直到此刻!
在看见了萧宁。
这个城府不亚于穆起章,还有着一身精湛的武学的昌南王。
他猛地觉得,兴许眼前这人,对上穆帅还真能有一战之力。
真好啊。
在死之前,可以看清这昌南王的底细,可以不再如此绝望的死去……
可以带着那一丝希望闭上眼睛,哪怕是,这丝希望真的渺小到宛若尘埃。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对我的行为,有些不解?”
樊兵武胡思乱想间。
萧宁转过了头来,问道。
“是啊。”
樊兵武点了点头。
他是不懂。
他看不懂萧宁看向孟少商时,那眉宇间的悲悯和无奈。
更不懂对于这个敌人,萧宁为何要给对方立个碑。
“杀他是原则,立碑是同情。不冲突的……”
杀他是原则!
立碑是同情!
……
一刻之后。
当萧宁对于那眼前的木质墓碑,轻轻躬身的瞬间。
跟在后面的樊兵武猛地觉得。
自己在这个身影之后,看到了男人二字的影子……
他好像,有点读懂对方了。
随之。
当萧宁再次转身,走向了马车。
大雪之下,萧宁那孤独的身形,走在纷飞的雪花里。
整个人的身影,都变得高大了起来。
上车之后,樊兵武再次驾上车,二人开始朝着洛陵城内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萧王爷,前面就要到了那孟党的敌军大营了。就算咱们绕过去,那内城城门处,只怕是孟党也在攻城啊!”
“说不定,现在那内城已经被攻破了也说不定。我想要亲自去看一眼,死了也无妨。您确定,也要跟着一同前去?”
对于此刻,洛陵城内城的境况,樊兵武可以说是悲观到了极点。
,!
毕竟。
穆起章何许人也?
既然是他设计好的阴谋。
外加孟党和守军之间的差距,他实在是看不到丝毫洛陵城内城守城成功的希望。
这件事,无论是从孟党的角度,还是从穆起章的角度,都不会出现意外的。
萧宁坐在马车子上,没有回话。
樊兵武见状没有多问,当即绕着孟党大营,先行朝着孟党内城驶去。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
樊兵武绕过小道,距离那内城城门,也就只剩下三五里路了。
“嗯?怪了!”
愈发的靠近洛陵城城门,樊兵武心中就越觉得奇怪。
因为!
都这会了,他的耳畔除了风声之外,依旧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这一点是不应该的啊。
根据常年征战得出的经验,这三五里路的距离,已经足够自己听到喊杀声了啊。
难不成,是因为下雪的原因?
带着疑惑,樊兵武下了马车,将耳朵伏在地上听了听。
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四下里平静的,根本就不像在打仗的样子。
“难不成?洛陵内城这会已经被攻破了?!”
若是战争在这会已然停止!
他只能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驾…………驾…………驾…………”
他重新坐上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之上。
一直紧闭着双眸的萧宁,猛地睁开了眼睛。
双眸之内,多出了一抹释然之色。
“对啊,我怎么能把这人给忽略了呢!孟少商啊孟少商,虽然你已经刻意隐瞒了,可我还是找到了你的同党!”
他的瞳孔里,射出了一抹精光。
很好,很好。
这个时候能想通这件事,是好事啊!
“同党?”
樊兵武听到了萧宁的喃喃自语,好奇的转过头问了一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先入城,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什么?入城?!”
樊兵武听到这两字,整个人都跟着一愣。
“这等时候,能入城?我听不到那战乱之声,只怕是孟党已经攻克了洛陵内城啊。说不定,这会的城中正在进行大清洗。”
“我们在外面远远地看看就好了,进去会不会……”
樊兵武担忧的说着。
说话间。
那洛陵内城的城门,终于是出现在了眼前。
然而。
跟他预期中不同的是。
那守在内城城门处的将军,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孔!
他认识!
是巡防营的都统!
已经这么多年了,内城的守军,一直是他,从未变过。
这?
巡防营都统依旧在守着内城城门?
这莫不是说,内城还没有被攻克?
那,为什么没有在打仗呢?
孟党的人马呢?
一瞬间,樊兵武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搞懵了。
他纳闷的骑着马,又往前靠了几步。
城内熙熙攘攘的嘈杂之声,逐渐传出。
“许中相真乃大才,真乃我大尧的救世主啊!”
“多亏了许中相,不然的话,这次咱们这洛陵城,怕是要遭了大灾啊。”
无论是守军还是城内的百姓,无数类似的话语,从内城处传来。
许中相?
许居正?
什么意思?!
听这些言论,莫非是许居正的谈判成功了?
孟党退军了?
这,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
此等绝对的差距,孟党能撤军的?
“让开,我们要出城找萧王爷!”
“许大人到了么?许大人到了的话,麻烦请许大人转告一下,有没有遇到萧王爷?”
很快。
内城处那边,又传来了几声喊声。
樊兵武听清后,不由得看向了萧宁。
那群人看起来,是在找萧宁啊。
萧宁还没有说什么。
只见。
那内城城楼的了望塔之上,一个苍老却不失伟岸的身影,已然站在了那里。
正是许居正!
“大家,过奖了!”
他先是拱手,对着所有人微微躬身。
“洛陵城内城守住了,孟党退军了,这是事实!大家无需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本相可以负责任的讲,孟党,退军了!”
因为方才,城内还不断会有对于谈判成功,孟党退军此事真实性所质疑的言论。
许居在第一句话,就先稳定了军心。
樊兵武在远处,抬头遥望着许居正的身影,都不由得心中深感佩服。
“没有想到,这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许大人竟然做到了。很难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啊!”
“在这等孟党百分百可以攻城成功的局面下,让孟党自愿放弃了攻城。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大尧第一使臣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番感慨,脸上尽是崇敬。
“许相真乃我大尧救世主!”
“许相!许相!许相!”
在许居正发声完毕。
不少转危为安的百姓们,近乎疯狂的欢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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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也有几个例外。
比如那卫青时等几人。
这会他们都快要急疯了。
洛陵城内一片欢天喜地!
大家都在疯狂庆祝谈判的胜利,孟党的退军。
却唯独不见小王爷的影子……
“许大人,可有曾见到昌南王?”
卫青时上前一步,高呼道。
昌南王?
一听到这个名字,无数百姓、守军,纷纷皱紧了眉头。
“这等喜悦的时刻,提那昌南王做什么?”
“就是,一个打着谈判的名义,偷偷去投降的王爷,晦气……”
很快。
这欢呼声就转变为了无尽的抱怨和质疑。
卫青时等人脸色一变。
可是,他们又无从反驳。
好在。
这时候,那许居正再次发声了。
“错了!大家都错了!”
他咳嗽了一声,大声喊道。
“大家都错了!是谁告诉你们,昌南王是出去投降的?这次谈判的胜利,就是那昌南王带来的啊!”
“啊?许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距离许居正最近的,自然是那边孟广和霍纲。
二人一听这话,当即瞪大了眼睛。
刚刚还在抱怨的军士和百姓,一个个更是闭上了嘴巴。
许居正的话,他们还是相信的啊。
“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次谈判成功,是因为昌南王?”
“真的假的啊,昌南王不是出城投降去了么?”
卫青时、元无忌等几人,这下同样愣住了。
他们这会只是担忧萧宁的安危,根本就没有想谈判的事情。
可谁曾想……
竟然得到了一个这般喜讯。
霎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许居正的身上,等待着那许居正的后话。
就听那许居正清了清嗓子,一脸感慨的道:
“诸位这次,是真的错怪那昌南王了啊。此番谈判,老夫是真的失败了。好在。后来昌南王又孤身一人,入了那孟党大营!”
“刀斧携身而不退,一个面对那孟党叛军,临危不乱,言辞犀利!最终,才获得了这次谈判的胜利啊。”
“无论昌南王爷以往如何,可这次,在面对这等国家大难之时,他的这一番所作所为,可算是没有失了萧氏的风骨!”
“昌南王爷的挺身而出,更没有埋没他王爷的身份。仅此一次,老夫,佩服啊!咱们所有人,都欠昌南王爷一声感谢!”
许居正语落。
刚刚还嘈乱如菜市场的内城,此时已经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人们的目光,笔直的盯着许居正,做出了一副呆滞状。
良久良久!
才终于是有人缓过了神来。
“所以,这次其实是昌南王救了我们性命?”
“昌南王?我怎么感觉,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他能有这般能力?”
“这没什么不可能吧。毕竟,前几日,昌南王还做出了那等诗作。”
“是啊,从昌南王前几日的诗作来看,昌南王就绝非是那寻常之辈啊……”
喜欢十年藏拙,真把我当傀儡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