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半路上的大雨耽搁了行程,苏子贤回到草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走到大门跟前,苏子贤试着推了推,门发出嘲哳的声音,但是没开。
早上出门时他把门闩锁起来了,名义上怕歹人进来,实际上苏子贤是在试探施篱。要是施篱走了,说明接下来这局得调整调整……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这门闩没有动过的痕迹,看样子施篱的人还没找过来。
从身上掏出钥匙,苏子贤借着清亮的月光开了门锁。木门有些年代了,开门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尖锐,吓地门前梨树上的鸟雀四散奔逃。
进了屋,苏子贤没有把贴在身上的湿衣服换下,而是直奔施篱所在的卧房。
刚踏进卧房的门,苏子贤的脚步不由停下了。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只见昏暗的屋内,一个人半靠在床上,在月华的渲染下,那人面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秋彬,是你回来了?”床上那人听到响声,侧着头对着苏子贤所在的方向。
施篱的眼睛依旧无神,可苏子贤却听出施篱的语气有些波动。施篱不会在关心……苏子贤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
下一刻,他一个哆嗦,赶紧抖去心头的恶寒,然后来到施篱的床前,在施篱掌心用手指轻轻写下【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施篱那隐在夜色里的脸上添了一丝生气。但接着,他眉头一皱,问道:“你淋雨了?”
【没】苏子贤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写下了这个字。
“你啊,说个谎都不会。”施篱就势握住苏子贤那还淌着雨水残渍的手。
施篱沙哑低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苏子贤浑身一颤,他下意识想挣开施篱的手。难道施篱……发现什么了……
“别动。”施篱没有理会自苏子贤发尖滴落的雨水,他将自己温热的双手覆在苏子贤那如夜般冰冷的手上。温度隔着皮肤在一点点传递……
见施篱没有别的举动后,苏子贤慢慢把紧张的心放了回去,刚刚施篱的动作太过反常,他还以为被施篱看出端倪了。
不过马上苏子贤这心又悬了起来。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父母丶妹妹以外的人这么近距离接触。
施篱的手指修长瘦劲,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布满了些许老茧。被这样一双手握着,苏子贤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想到眼前这人还是自己的仇家,顿时苏子贤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苏子贤的手有了些温度,施篱这才收回自己的手,“去烧些热水,把头发和身上洗一边,免得着凉。”
被施篱这么一提醒,苏子贤才想起自己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裳。
【我这就去烧水】苏子贤正要去竈房,无意间撞见施篱略显倦色的侧脸,于是他又写了句【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施篱笑了笑,随即催促苏子贤,“你快去罢,不用管我。”
外面风大,苏子贤离开卧室特意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竈房里,苏子贤正弯着腰往锅底填木柴,这些 木柴前几天在太阳底下暴晒过,遇到火没一会就燃起来了。
跳跃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大半锅的清水表面慢慢浮现热气……
苏子贤的思绪被火焰带动,他回想着施篱手心的温度,脸上有些发烫。
水烧的差不多了,苏子贤用木瓢把锅里的水舀到盆里,然后把头发身上擦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布衣。
洗完澡后,苏子贤把锅竈里的碳火馀烬灭掉,又掉到盆子里的水,把地上的水渍用扫帚扫开。忙完这些后,苏子贤才朝卧房走去。
折腾了一天,苏子贤此时又累又困,他脱下鞋和外衣就上了床,躺在了施篱为他留出来的位置上。
因为没点烛火的缘故,苏子贤弄错了方向,等他睡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和施篱睡在了一头,最要命的是,施篱醒着。
本来苏子贤撑着胳膊就要起身,可转念一想,他又躺下了。
平静的夜里,苏子贤闭上了眼睛,许是因为白天累极了,没一会儿,苏子贤打起了呼噜。
听着旁边人传来的有规律的轻微呼噜声,施篱觉得心中的杂絮缓缓飘落在地……
夜晚似水一样宁静,施篱合上了双眼。
……
第二天一早,苏子贤率先醒来,他刚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晨起惊魂。
昨夜由于过于疲倦,装睡变成了真睡,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和施篱挨得如此之近!!
小心翼翼把胳膊从施篱的胸膛上移开,苏子贤飞速下床,披上外衣出了方面。
“呼——”苏子贤走到屋子后面的树下,长长呼了一口气。此时天还没大亮,湿重的水汽有些冷,但苏子贤的脸还是隐隐发烫。
过了许久,朝阳自天的东边升起,浅金是的光辉照在屋檐上丶树叶上。
时候不早了,该去做饭了。苏子贤从屋侧的矮茅棚里提了一捆木柴,把木柴放进竈房,他拿着一把镰刀出来,前些天撒在门前的韭菜长得差不多了,刚好割来做菜。
韭菜有一寸来深,刚经过一场雨水的冲洗,韭菜叶青翠欲滴。割了一把水灵灵的韭菜,苏子贤收起镰刀往回走。
回到屋后,苏子贤把韭菜洗干净,又从菜篮里取了把辣椒和一个茄子,然后就开始填火烧油炒菜了。这山上油盐缺得厉害,再加上昨天买的盐都被大雨糟蹋了,所以苏子贤做饭时油和盐都是省着用。
做完饭后,苏子贤照例先盛了一碗给施篱端起,进卧房时,施篱已经醒了,他正穿着身上的衣服。
苏子贤见状,把饭菜放到木桌上,然后出去给施篱打了一盆清水。
施篱侧坐在床沿,弯着腰摸索着将手伸向木盆,掬了一捧水,这水不像井水一样冰冷,显然是加了热水,施篱朝着苏子贤所在的方言说:“秋彬,实在是麻烦你了。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平常的水就行了,用不着特意兑温。”
伺候着施篱洗完脸后,苏子贤把木盆放下,然后用手指在施篱掌心写下【不行,你受不得凉】。
辨别出苏子贤写的话后,施篱皱了皱眉,“我没那么娇弱。”
和施篱相处这么些年,苏子贤能不知道施篱的高傲丶强势性格吗?要放在以前,你高你傲也还说的过去,可现在呢,不过是一个失势的贼子,你还妄想什么呢?
压下对施篱的恶意,苏子贤微微一笑,动作:柔缓地在施篱手心写道【别多想,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施篱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重覆这句话。良久,他握着苏子贤的手,缓缓开口:“谢谢你了。”
苏子贤没再用字回应,他静静坐在床边,任由施篱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