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晚自习第二节,化学老师因为有事,所以改成了自习课。
空调温度开的有些低,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打了个喷嚏。
薛黎拿出桌肚里的姜黄色薄外套套上,衣帽宽松柔软,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露在外头的是一张桃粉的薄唇。
“许桉,帮我盯着点那些老师,一天到晚的走来走去,不嫌累么?”
“有监控。”
许桉仰头看着墙角处的监控。
监控灯一亮一亮的,从侧面提醒学生要遵守课堂纪律,上课不能睡觉。
“唔……我知道。”薛黎迷迷糊糊地听见许桉在说话。
桌面放着本刑侦小说,许桉往后翻了一页:“可我后面看不见,要是害你被抓了,你可别怪我。”
薛黎侧过头,半睁着眼,“别把我想得那么不近人情好吗?”
许桉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行吧,你睡吧,等老师来了我再喊你。”
薛黎把头埋进臂弯,阖眼浅眠。
“黎爷,难得你今天……”林秦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许桉,明天礼拜五了,周末有什么打算?”
“我周末要去我姑姑家,我表姐回来了。”
许桉又望了望墙角的监控,说:“对了,那里的监控?”
林秦顺着许桉的眼睛看去,满不在乎道:“监控?就一摆设,学校吓唬我们的。除了考试,平时根本不去看,况且这东西过了一个礼拜就会自动删除前几周的影像,不要在意。”
许桉哦了声,把书翻了页。
班里比较静,多数人在写任课老师留的作业,偶尔会听见几声讨论和低笑。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有些急促,薛黎不住地轻轻颤抖。
视线从小说上移开,许桉撇过脸看薛黎,“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了点,你这样睡觉容易感冒,要不要叫班长把空调开高一点?”
薛黎的嗓音微低,又带着点沙哑:“不用,我身体好,没那么娇气。”
“那可不一定。”许桉觉得娇不娇气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我小时候不懂事,也觉得自己身体很棒,有次淋雨回家洗个澡就睡了,结果第二天起来头晕眼花。”
“你那叫蠢,淋了雨还不吃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薛黎慢腾腾地坐直身。
衣袖遮住了半个手掌,露出白皙的手指,薛黎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几点了,下课了吗?”
许桉刚想张口说“还没”,就被声敲窗户声打断了。
叩叩叩——
班里同学神同步地看向窗户。
号称“死神之眼”的政教处主任钱瑜此刻就跟他们面对面站着。
钱瑜拉开窗户,不苟言笑:“薛黎,你刚刚睡得开心吗?”
薛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我没睡,就趴了一下。”
“你没睡?那你刚刚趴桌上一动不动。”钱瑜满脸不信,他瞥了眼衣帽底下的头发,神色又暗了几分,“薛黎你出来。”
薛黎不知道这位主任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天天揪着他不放。
他起身,两手插着衣兜从后门出去。
暴风雨前的宁静。
薛黎倚着墙,不吭声。
钱瑜手覆背后:“站好了,别跟个无脊椎动物一样贴在墙上——把帽子拿下来。”
薛黎擡手将衣帽朝后一扯。
染过的头发,在走廊声控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
“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个学生的样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把这黄不黄,棕不棕的头发染回来染回来,你为什么不听?有那么难吗?啊?!”
钱瑜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薛黎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他手背拍打着手心,“你现在还是个学生,学生!你的仪容仪表丶言行举止都代表着学校。你都这么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不需要我来讲,周末去把头发染回来!”
“我不会染的。”
“薛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钱瑜不可置信,觉得薛黎在挑战他的底线和耐心。
薛黎轻咬口腔内壁的细肉,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会把头发染黑的,这辈子都不会。”
“不染?!”钱瑜的怒气值又上升了一个度,“我让你把头发染回来你还有理了是吧?!你看看有哪个学生会像你这个样子,明知故犯还屡教不改!”
本身薛黎给钱瑜的印象就很差,高一的事迹可谓能用“劣迹斑斑”来形容,打架染发写检讨……没有一项是不触碰学校的“高压线”。
这会儿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跟他说“不会把头发染回去的”,这对钱瑜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钱瑜拔高音量:“这个周末你必须把头发给我染黑,不然就给我写检讨,五千字!”
最后半句话钱瑜几乎是吼出来的,班里的人都听见了,他们都替薛黎捏了把汗。
“那就写检讨吧。”少年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行!”钱瑜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看了薛黎一眼,转身离去。
薛黎在走廊站了好久,等到下课铃打响,才回班。
许桉看着薛黎,有些愧疚:“薛黎,那个,不好意思……”
薛黎漫不经心地说:“不用道歉,这事跟你没关系。”
翌日。
早读下课,广播照常响起。
“请各班学生抓紧时间到广场集合……”
唉声叹气中,学生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下楼,顶着烈日在广场集合,然后依次到操场跑操。
俞容容是八班的领跑,看着自己班同学愁眉苦脸,他用“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的精神来激励他们,“夥伴们加油,千万不要气馁,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可我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前排的女生生无可恋。
“体委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体力,体力那么好?”学习棒体能弱的学委单手叉着腰问。
俞容容跑得轻轻松松,连喘息声都很小:“原来不是所有的好学生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这样我也就能安心点了。”
薛黎跑在倒数第二排,他轻声换着气,额头上泛着细细的汗。
林秦问:“黎爷,昨晚灭绝师太又找你说头发的事儿了?”
薛黎嗯了声,语气平淡:“钱瑜一定要我把头发染回来。”
林秦虽然不清楚薛黎染发的理由,但也能从各方面看出他不喜欢黑发。
林秦猜测薛黎不会染黑。
“钱瑜给了我两个选择,”薛黎额头上泛着细细的汗,“周末染回来和五千字检讨。”
“然后黎爷你选了检讨。”林秦替他说。
薛黎看了眼林秦,忽而露出一抹笑:“不错,你还挺懂我的。”
听到薛黎的夸奖,林秦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做个其他的表情掩饰。
魔鬼式跑操暂时告一段落。
操场逐渐安静,洗手间却被围得水泄不通,趁着没到上课时间,很多人都去洗了把脸。
上午抽出了一节课给学生参观社团楼,让他们熟悉一下具体位置。
社团楼一共五楼,每层楼都是学生,他们来回穿梭,脸上止不住的惊讶和兴奋。
薛黎和许桉一起上了五楼,两人环顾着甜品社,面积大,有专门配套的烘焙工具。
“学校这是下血本了啊,工具那么齐全。”薛黎倚着门,语气轻佻。
“好期待啊。”许桉按耐不住砰砰直跳的心。
“许桉,你很喜欢做蛋糕吗?”
“喜欢,我觉得做蛋糕可以让人心情愉悦,耐心也会变好。”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才下楼。
楼梯上的学生也不少,或许是太激动,下楼的时候有些推搡,许桉感觉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朝前扑。
“许桉!”薛黎喊道,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往后一拉,另一只手紧握着楼梯扶手。
咣——
两人重重地摔在楼梯上。
腰磕到了台阶,薛黎倒吸一口凉气:“操……”
他妈的是哪个傻逼跟个猴子似的在楼梯上乱窜。
后面的几个学生都吓坏了,因为自己的打闹差点酿成大祸,连忙跟两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被那么一推,换谁都会不高兴,薛黎忍着腰上的痛,说:“上下楼梯不知道好好走?挤什么挤,把人推下去怎么办?”
“对不起……我,我们下次不会了……”那几个学生有些脸红,一个劲地道歉。
许桉撑着台阶坐起,掌心的皮擦破了点,有些红。
他看着薛黎,担心道:“薛黎你还好吗?”
“嘶……妈的痛死了。”薛黎扶着磕痛的后腰,“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会不会走路?”
“能起来吗?我扶你。”许桉伸出手。
许桉架着薛黎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我刚听你磕得挺狠的,要不要去校医室做个检查?”
薛黎往下踩了个台阶,手摸着后腰:“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回家擦点药膏就行了。”
两人走的很慢,回到教室时班里同学基本都到齐了。
“黎爷许桉,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苏筠转过身,看见薛黎一脸不爽。
薛黎坐回位子,“刚才下楼的时候许桉被人撞到了,差点摔下去。”薛黎回想起刚刚那一幕,真的是惊心动魄。
苏筠瞬间就紧张了:“那那那……你俩伤着哪没有?那个撞到你们的人道歉了吗?要上医院不?”
许桉掌心朝外,说:“我没事,我就是擦破了点皮。薛黎可能伤到了,他拉我的时候腰磕到了。”
手轻摁后腰,疼痛传递到了大脑的薛黎,估计淤青了。
薛黎不在意地说:“上医院就不必了,养两天就行。”
苏筠嘱咐道: “黎爷,对一个人而言,腰很重要的,小心点。”
“嗯,我会注意的。” 薛黎看了眼许桉,说:“回去记得消毒,别感染了。”
许桉点点头。
江澜布置完周末作业,叮嘱道:“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过马路千万不要大意,走路不要戴耳机,周末两天不要忘记写作业,有不懂的可以微信问我。”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放学了。”
“回家了!”
“晚上吃爸爸烧的糖醋排骨。”
周五放学也是个高峰期,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电瓶车,家长们各自寻找着自家孩子们身影,叫唤着亲昵的小名。
放学的人流量大,学生你碰我我碰你,一时找不到自己家的车。
薛黎站在校门旁边,环顾四周寻找着白沐汐的车。
“嘀——”
对面传来清脆响亮的喇叭声,薛黎反应过来,过马路上车。
“妈你今天怎么开这辆了?”薛黎问。
“白色的那辆送去保养了,妈就开红的来了。”白沐汐驾驶着奔驰缓慢行驶,“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薛黎靠着后座,“好看。”
白沐汐从副驾驶座上拎起一个纸盒递给薛黎,她看着后视镜中的儿子,说:“礼物,你喜欢了半个多月的鞋,妈可是花了重金才抢到的。”
薛黎打开鞋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炫酷色系的中帮跑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