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耗费满腔热血学习了一整天的同学们终于盼到傍晚时分,他们神色疲倦地趴在桌上,在心里倒计时下课。
拿出桌肚里的折叠镜子,薛黎擡手伸进头发里拢了拢,两种颜色的头发看着着实有些难看。
啪的一下盖下镜子,然后扔回桌肚,薛黎托着下巴,听着其他同学的欢声笑语,出了会儿神。
“愿赌服输,请客吃饭。
“孙甜,我们待会儿去西点屋子买冰淇淋泡芙吃吧,那里新出了芋泥奶油和蜜桃布丁味的。”
“邹佳嘉你上个礼拜欠我的二十块什么还我?自从我爸妈限制我零花钱用后,我连早饭都快买不起了。”
许桉轻轻拉了下薛黎的衣角,说:“薛黎,我们去蛋糕店买蛋糕吃好吗。”
没反应,许桉又叫了一声。
薛黎扭头看向许桉,弯唇笑道:“桉桉想吃蛋糕了?”
许桉点点头,“薛黎你陪我一起去吧。”
薛黎说成。
太阳稍稍敛起刺眼的光芒,雀燕的啼声穿透暮霭,街边吹来的风带着阵阵躁意。
薛黎戴上火龙果色的渔夫帽,问许桉:“桉桉,要先吃饭还是直接去蛋糕店?”
许桉展开鹅黄色的渔夫帽,戴上:“我们去吃蛋糕吧,天气热了就没胃口。”
擡脚,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班里。
几个围在一起偷偷打量他们的同学开始小声讨论。
男同学皱起眉,难以置信地说:“校霸跟许桉不会真谈了吧?这,这多膈应人啊。”
另一个男生也附和,“我还以为这种恶心的事不会被我碰到,谁能想到就发生在我身边。”
边上的女孩子同桌忿忿不平,“陈幸,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行吗?你不喜欢看不来那是你的事,你说薛黎许桉恶心什么意思?人家谈恋爱也没碍着你吧。”
同为女孩子的好姐妹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性别歧视,你们说这些话前不会想想会给人家带来什么伤害吗?”
叫陈幸的男生不服,嘲笑道:“也就你们这些校霸的迷妹讲的出这种无脑话,你们去问问学校里其他人,有几个接受的了两个男的搞一起?”
陈幸继续说:“说的就是事实啊,没准他们做都做过了。”
女生怒道:“陈幸!你别太过分了!”
薛黎和许桉来到一家新开的咖啡店。
推门进去就被一股浓郁醇苦的咖啡香气包围,店里放着缓慢抒情的歌曲,收银台后面的墙上贴着各类饮品的价目表,咖啡丶奶茶丶果汁丶冰沙。
店员小姐姐问他们要喝点什么。
“一份浓醇三重巧克力蛋糕,一杯焦糖玛奇朵,要冰的。”许桉撇脸看向薛黎,“薛黎你要吃点什么?”
“一杯抹茶星冰乐,芝士丹麦酥。”
咖啡师熟练地调好两杯饮品,从冰柜和面包橱柜里各拿了份放在托盘,然后递给两人,许桉说了声谢谢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许桉拿起叉子挑了小块巧克力蛋糕吃掉,三种不同的可可风味完美融合,刺激着味蕾。
抹茶星冰乐依旧摆在托盘里,薛黎问:“蛋糕好吃吗?”
许桉点点头,说好吃。
许桉撕开吸管包装纸扎进杯子,喝了两口:“吃起来跟便宜的蛋糕完全不一样,这款很细腻。”
芝士丹麦酥推到许桉面前,薛黎拿起抹茶星冰乐,“贵有贵的道理,用料这方面这家店就吊打好多蛋糕店了。”
顶部的奶油微微有些下陷,融合抹茶绿的牛奶里,渐渐变成浅绿色。
薛黎又道:“桉桉尝尝看这个。”
“薛黎你不吃吗?”许桉问。
“刚才走了一身汗,我先喝几口冰的消消暑。”薛黎放下冰得有些许扎手的星冰乐。
许桉戴上食品手套,拿起芝士丹麦酥咬了口。
吃起来咔滋咔滋的,层层酥皮酥到掉渣,第一口是黄油的浓香,接着就是芝士夹杂着柠檬的清香。
咬了几口放回餐盘,许桉捏着叉子挖了一块浓醇三重巧克力蛋糕递到少年嘴边:“薛黎,吃一口。”
薛黎弯着眉眼,“桉桉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味的东西。”
许桉软声道:“吃一口嘛哥哥,你答应陪我来吃蛋糕的。”
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薛黎张嘴吃掉叉子上的蛋糕。
许桉两指夹着叉子,“哥哥,好吃吗?”
勾人的桃花眼微挑,薛黎用指腹抹去许桉嘴边的酥皮碎屑,道:“嘴巴边上沾东西了,小花猫。”
虽然习惯了薛黎的撩拨,但许桉脸还是微微一红。
许桉赶忙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两口巧克力蛋糕。
吃完蛋糕,许桉又替苏筠和林秦带了芒果千层拿破仑和咸蛋黄流沙可颂。
“桉桉你先回去吧,我去修修头发。”薛黎扒拉几下自己的头发,“半撮黑半撮棕,丑死了。”
“哪里丑了,一点都不丑。”许桉拎着纸袋,“跟澜哥请好假没?晚自习还回不回来上?”
“请好了。”薛黎整理着渔夫帽,然后戴上,“看情况,理发店人少就快,人多就要等。桉桉你早点回去,那么热的天很容易中暑的。”
许桉捏着纸巾擦鼻尖的汗,“那我先回学校了,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个微信。”
薛黎嗯了一声。
两人就此分别,薛黎转身走了几步,才拿起不知震动了多久的手机,摁下接听键。
他叫了声妈。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手机调静音了,没听见。”
“薛黎,你还在跟我置气?”
手机靠着耳侧,薛黎不带情绪地说:“没有。”
白沐汐脸色微沈,张口欲言却听见公交车电子女声播报到站的声音,“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你想去哪?”
薛黎投完硬币,直径朝后面的座位走去,“不去哪,就修个头发。”
白沐汐语气渐渐冷下来:“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来,染着玩了那么长时间也够了吧。”
薛黎最不想跟白沐汐聊这个,因此语气态度也有些不耐烦:“妈我跟你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染回黑发的,同样的问题您别再重覆问了。”
“你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你高一三天两头带伤回来到底是跟谁打的?我次次问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说?白沐汐情绪略微激动,尖细的声音刺得薛黎有点扎耳。“薛黎你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你还有没有把我当你妈?”
“高一的事啊……”薛黎尾音拖得略长,仿佛陷入回忆,随后无所谓地说:“时间太长,记不清了。”
薛黎又说他快到站了,先挂了。
公交车上的乘客大概七八个,没有任何情感的电子女声播报着:“北沧苑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您的物品,从后门下车……”
薛黎长腿一跨,平稳落地。
“这节课我们考试,大家把桌上的书都放到抽屉里去。”米黄色的试卷传到学生手里,江澜站在讲台上,“后面的同学自己调整一下,有多的卷子拿上来给我。”
两三个同学把多馀的卷子还给江澜。
提笔写名字,同学们低头专心答题。
江澜从书架上拿了本青春校园类型的小说,拖了张椅子坐下,小说翻了没几张整个思绪便沈浸其中。
小说作者的文笔很出色,人物塑造得细腻饱满,故事情节环环相扣,时间线有快有慢。
故事的结尾是两位自信又骄傲的少年并着肩,共赴美好光明的未来,虽然故事结束了,但他们追逐梦想的脚步才刚刚开始。
“同学们都写完了吗?下课咯。”小说被江澜塞回书架,“没写好的同学举下手,再等你们三分钟。”
六七条手臂高高举着,生怕他们澜哥看不见。
江澜说:“最后一排同学辛苦点,先把写好同学的试卷收起来。”
在草稿本无聊地涂涂画画消磨时间的同学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收好卷子给江澜,逃离只有作业考试的教室。
课间玩追捕游戏的男生将地板震得咚咚响,班长肩负纪委职责的简崔越捏捏鼻梁,叹息道:“身为澎馨二中的学生应该遵守校规校纪,教室走廊禁止追逐打闹,大声喧哗,为学弟学妹树立光荣的榜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
在场的人无一理会这个班长。
“你们竟敢漠视我这个为班级掏心掏肺操心操劳的班长,看我抓住你们之后怎么教育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同学。”简崔越把金丝眼镜放回眼镜盒,优雅朝他们一笑,便飞速奔了过去。
不轻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男生的尖叫笑骂传遍整条走廊。
“许桉,黎爷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为了吃芒果千层拿破仑的苏筠特意少吃了几口晚饭。
“我让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条微信,”许桉看着自己和薛黎的聊天界面,“但我还没收到。”
苏筠咬着软糯的芒果,语气颇为沈重:“也不知道黎爷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许桉道:“苏筠,你知道薛黎染发的原因吗?”
苏筠摇摇头,“我之前和林秦问过的,可他不愿意说。”
也是从苏筠口中得知,薛黎把黑发看的很重要。
装修简约大气的理发店正是生意最忙的时候,理发椅旁边坐着给顾客建议适合哪种发型哪种发色的发型师,给客人洗头发的小哥边跟客人聊天边问水烫不烫。
染着焦糖栗子色的年轻男人看着镜子里的少年,劝道:“经常补发色很伤头发跟头皮毛囊的,这样下去你的头发迟早要被你自己折腾死。”
“可我总不能顶着两种颜色的头发去学校吧,况且我并不喜欢黑发的自己。”薛黎坐在理发椅上,平淡地说,“祁哥,我可是特意请假出来找你的,你可不能把我这个客人拒之门外。”
祁哥拗不过他,只好从抽屉里拿出染发膏给这个倔脾气的少年补发色,“跟你说了多少遍一年染发最多不要超过两次,连我这样的发型师都不敢那么折腾自己的头发。”
“以你的颜值还担心驾驭不了黑发吗?”尖尾梳挑起一小撮头顶的黑发,蘸了些染发膏在小刷子的刷头处,仔细填补,“薛黎,你貌似很排斥黑发,是认为它太过平常没有特色,还是……”
“祁哥你说错了,我不是排斥,而是厌恶,”薛黎声音冰冷,“纯粹的厌恶我黑发的样子。”
软弱无能,像只待宰的羔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屠刀砍断自己的脖颈,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流满屠宰场的肮脏地面。
即使事情翻篇,他也面对不了过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