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冬,兴安岭某处。
群山之间一片银装素裹、玉树银花,时而吹进山坳的北风咆哮而过,都会带起阵阵闪烁着晶莹光芒的白烟……
山腰的土坯小院里,一连好几句尖锐的咒骂声从破旧缺损的窗棱里钻了出来。
“小王八犊子,不管你是偷是骗还是抢,要是你再弄不到二十斤粮食,老子就把你姐姐卖给老北沟的孟驼子!那老牲口可是出价二十斤高粱米呢!”
“他奶奶的,可惜了你姐这么水灵儿的赔钱货,要不是碰上灾年,起码能换两三百斤精米白面!”
听着那尖锐的叫骂声,田辰抬起头来朝着那个土坯房看了一眼,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磨盘,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起。
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麻木和肿胀感,他试探着扶住磨盘上的石碾,栽栽愣愣的走了半步。
左脚迈出,脚踏实地,心里的那点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几分钟前,他还是一名生活在2025年的优秀护林员。
在配合警方搜山的过程中,他跟着的警察小组不幸跟悍匪遭遇,为了护住他,几个警察接连中弹。
他激动之下血气上涌,冲出去抱着一个悍匪就跳了崖。
等他意识再次清醒,已经来到了1960年。
仍然是兴安岭,但位置不大一样,而且他还换了具身体。
对方跟他同名,却不同命。
刚满十八岁,风华正茂,却过着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生活。
原主是家里的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
亲生父亲早在十年前入山采药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泥石流丧命,母亲马桂花一个人无力支撑家庭,被迫改嫁本村的老鳏夫刘洪昌。
这个刘洪昌简直就是个畜生,跟马桂花结婚后没多久就原形毕露。
每天喝酒赌钱不说,还经常殴打妻子和继女继子。
马桂花屡屡遭受继父毒打,身体落下了不少病根,四年前生老三田盼盼的时候大出血去世。
母亲死后,田辰那个畜生继父的种种恶行就彻底转移到了他们姐弟三人的身上。
四年来他们姐弟几人从来都没吃饱过哪怕一顿饭,整天不是挨饿挨冻就是挨打,田辰两年前甚至被打断过两根手指!
更有甚者,田辰还曾经看到过刘洪昌喝醉酒后想要往姐姐田丹丹的被窝钻。
要不是原主足够有勇气,抄着炉钩子照着刘洪昌的后背刨了一下,估计田丹丹就被……
后来刘洪昌酒醒,将田辰挂在了驴棚里、吊了足足三天。
也打了足足三天。
事后田辰足足一个多月都没能起得来炕。
从那以后原主就有了极强的心理阴影,每次见到刘洪昌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也正是因此,刘洪昌是越发肆无忌惮。
这两年正值自然灾害时期,兴安岭不多的打粮地里也减产不少,还得分出一部分公粮去支援灾区,再加上全民勒紧裤腰带去还北面的国债,刘洪昌从大队里领到的粮食少之又少。
本就不够四口人的嚼谷,结果刘洪昌还拿粮食做赌资出去烂赌,输得一塌糊涂。
每每这个时候,他自己欠了赌债不敢抛头露面,又不想白白饿死,原主就会被刘洪昌逼着下山到村里讨吃的,借粮食。
两年下来村子里的人早就防田辰如防贼!
眼看着田辰弄不到吃的了,刘洪昌立刻将主意打到了田丹丹的身上。
竟然打算以二十斤高粱米的价格,把田丹丹卖给后山老北沟的孟驼子……
原主见过那个孟驼子。
那家伙是老北沟放羊的,六十来岁了还没娶过老婆,后背的驼子高过头顶,长相奇丑无比,一口牙齿黄到泛黑……隔着十几米都能闻到一股子腥臭味!
让田丹丹嫁给他?无异于是让她下地狱!
父母不在,长姐如母。
这些年为了弟弟妹妹,田丹丹在家里已经受了太多委屈,原主哪怕再害怕刘洪昌,这次也拿出了一点男人的担当。
不但是跟继父据理力争。
被扇了两耳光之后竟然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了跪在院子里继续抗议。
甚至在跪了几小时都没换来刘洪昌的心软后,还威胁对方要把刘洪昌之前做的丑事儿全都捅出去。
让刘洪昌以后在这十里八乡彻底没脸见人。
也正是因此,刘洪昌才会扔下那几句叫骂。
看似是朝着原主服了软,其实是变相的刁难原主……
原主本来就身体羸弱,又连续饿了好多天,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几个小时,早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情绪激动之下,竟是没能扛过去,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一命呜呼。
所以才出现了田辰‘借尸还魂’的事情。
脑子里如同过电影一样,将原主的记忆全都吸收,田辰眯起了眼睛。
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记忆,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这也算得上是再造之恩。
原主的仇他肯定也要帮着报,原主的家人他也肯定要当做家人对待。
眼前这个情况……他对原主的家庭处境有着近乎相同的感受。
但在处理方式上却是有着不同的思路。
原主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坚持自己的判断和诉求,也算得上是个爷们儿。
只可惜他只是对自己狠,并没有迈出那个门槛儿、可以做到对其他人狠。
看似铁骨铮铮,十分有骨气,但实际上却是处处吃亏。
对他来说,这种处事方法显然不可取。
再者说,以原主记忆里那个继父的臭德行来看,他如果真的下山去偷去抢去骗粮食了。
恐怕没有个两三天搞不来那么多的粮食。
而这两三天的时间之内,说不定姐姐田丹丹早就已经被卖到后山去了。
到时候他手里搞来的粮食照样还得被继父刘洪昌扣下,必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活下去,想替原主好好的活下去……还要带着原主的姐姐妹妹一起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要从眼前这个泥潭里跳出。
眼下的第一个目标……
先带着姐姐妹妹逃离火坑!想办法找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并且吃饱饭!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田辰已经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接下来的计划全都梳理清楚。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兴安岭的山区,这地方地广人稀但是物产丰富。
在这个年代想要靠着山里的物产变成富翁,或许不太现实。
但想要扛过这几年的自然灾害,让姐弟三人吃口饱饭、像人一样活下去,那对他来说绝对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虽说之前他只当了一年多的护林员。
可是那一年多的护林经验,早就让他脱胎换骨,不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
在这老林子里收集一些山珍野味儿、搞一搞狩猎,甚至捕几条鱼……对他来说简直再容易不过。
这年头儿山里的环境还没有遭到那么多的破坏,仍然还处于那种接近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铁锅里的生态环境。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让姐姐妹妹顿顿有肉,穿上毛皮大衣都不是问题。
即便是在各种条件都极度苛刻的20世纪,他都能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用赶山的种种手段,每个月混个小几万的收入……放在六七十年前的今天?
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心中这么作想的同时,田辰缓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努力让僵直的躯干逐渐恢复了一丝活力。
之前的五六个小时,原主一直跪在这个小院儿里,身上那件单薄的破袄子早已经冻成了硬壳子。
肩膀上破洞里探出头的一小撮棉花,在寒风之中不停的抖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离家出走。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已经冻僵的手臂,将睫毛上的白霜和鼻子下的小冰溜一起抹掉。
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那道被他吐出去的长长白雾迅速消散,田辰本来还有些迷惘的眼神迅速变得坚毅起来。
家里已经断顿两天了,除了刘洪昌自己喝了两顿米糊之外,姐弟三人连一口米汤都没喝到过。
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是要饿死人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
眼前这么一大片糟烂的事儿都是因刘洪昌而起,所以只要解决了刘洪昌,那这些事儿也就迎刃而解。
至于到底怎么解决……是让这家伙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还是他们三个从对方的身边逃离?
这毕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细细思量了几秒钟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先想办法把刘宏洪昌给制服,然后再跟姐姐田丹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心中这么想着,快步走到了门边。
正准备抬手敲门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是忽然看见那破旧的窗帘后面闪过一道影子。
用来充当挡风窗帘儿的那片花布,被掀开了一角。
刘洪昌那鬼祟的方脸透过这一角朝着外面瞟了两眼,发现跪在院子里的田辰已经不见了踪影,顿时冷笑连连。
“这小王八犊子还真是个缺心眼儿。”
“几小时冻不死这小王八犊子,老子让他下山去找粮,他还真去找了。”
“这可是他主动要下去的,死在半路上,别怪老子心狠。”
念叨完这几句话之后,刘洪昌放下了窗帘,裹着被子从炕沿下摸到了他那双鞋,往脚上一套,转头儿就出了正屋、穿过外屋地,直奔姐弟仨住的侧屋。
厕屋之中,田丹丹抱着田盼盼正焦急万分。
他们这个侧屋连个像样的窗户都没有,为了御寒,夏天开的那透窗现在已经用木板封上,只有少许的缝隙可以透进一点光亮。
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可能。
所以田丹丹这会儿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等于是干着急。
早在田辰出了房子之后,侧屋的门就被刘洪昌用锁头挂住了。
田丹丹想出也出不去,拍门拍的手疼,嗓子也已经喊得有些沙哑。
这会儿早就急得如同是热热锅上的蚂蚁。
正准备不管不顾的踹开房门,把弟弟从外面拉回屋子。
下一秒就看到刘洪昌凶神恶煞的踹开、门冲了进来。
看着刘洪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田丹丹心头顿时就是一沉,警觉的退后了两步,护住自己胸口的同时,又从旁边抄起了一根棍子:“姓刘的,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我告诉你,如果我弟弟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就跟你拼命!”
刘洪昌的面孔有些狰狞,透露着异样的红光:“小娘们儿,你弟弟已经死了,这回没人妨碍我了。”
“再过两个小时,孟驼子就要带人把你接到后山去了,就他那个熊样儿,估计也做不好男人。把你这么水灵的小娘们儿送给他绝对是浪费。”
“要不然还是让我来先疼疼你,让你知道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话音才刚刚落下,这家伙就直接扑了上去。
田丹丹就算是早有防备,这会儿来得及轮起了棍子,可是连续三天水米没打牙、她又是个女人,在力量上根本无法跟刘洪昌抗衡。
三两下就被抽走了棍子,接着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刘洪昌甩开了被子朝自己扑了过来,田丹丹忍发出了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田辰的手才刚刚按到门板上,听到姐姐的尖叫声,他的心顿时就是咯噔一声。
刚才看见刘洪昌掀开窗帘儿向外头看,他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却没想到,刘洪昌这个王八蛋下手竟然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