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泗在尹鸿复杂的目光下离开,他总觉得将军的眼神过于复杂。
所以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他是真的很好奇,不过将军说他晚些时候会抽空去一趟烂客居,想来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回到烂客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阿泗去东厢房回了话。
白芷得知尹鸿答应过来一趟便安了心,又告诉阿泗他想睡会儿,让他等尹鸿来了就叫醒他。
他身上实在疼得很,那蛊虫在他体内越发活跃了。
阿泗瞧着他病怏怏的样子心中连连叹气,扶着人躺下,正要将那小木匣子拿走放到一边去,谁知白芷拦着不让,还伸手将木匣子抱在怀里,也不嫌搁人。
见怪不怪的阿泗反手替他掖了掖被子,问,“属下一会儿去做晚饭,白公子想吃点什么?”
白芷闭着眼摇头,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苍白如纸。
“吃点吧!”阿泗劝他,“将军让我去顾军医那里重新为你拿了一副药,我晚上熬了给你试试,说不定就起效了。”
“吃点东西才能喝药,将军难得关心什么人。”
“喝粥吧!”白芷忍着疼轻叹,“其他东西实在吃不下。”
“那我去熬粥。”
阿泗将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关上,这才去了厨房。
*
尹鸿在书房坐了一下午,外面天已经黑透。
沈正海提着灯笼敲了敲门。
“将军?”
尹鸿回神,将桌案上被他盯了一下午的信重新塞回信封,正要丢进火盆里烧毁,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即将被火蛇吞噬的信收了回来。
他从笨重的圈椅上站起来绕到侧面,伸手用力一推,圈椅平行着向左侧移动,露出下面见方哦暗格。
他将信放了进去,圈椅挪回原位又坐了下去,这才对门外道,“进来。”
沈正海提着灯笼进门,取出灯笼中的烛火将屋中蜡烛点亮。
尹鸿身体靠在圈椅上,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精神不济。
“那两人怎么样了?”
“已经在好转。”沈正海走过来,压着声音说道,“顾老说他按照将军写的方子,将那几种草药熬制好,再滴了血进去,然后喂给了两个染病最为严重的小兵。”
“刚刚他来找我,说那两人意识已经清醒,他问过两人,那折磨得他们丧失理智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或许再过几个时辰就彻底不痛了。”
“竟然真的有用!”尹鸿微惊,面上带着些欣喜,但很快那点喜色又被复杂的情绪掩盖。
沈正海瞧着尹鸿神色,却不知他家将军这是在忧什么,如今终于找到了疫病解决之法,难道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将军,顾老说要想彻底治好疫病,将军让人给他的那瓶血尤为重要,但那瓷瓶里的份量太少,要想救所有染病的士兵和两城百姓,恐还需要很多。”
沈正海挠挠头,“顾老托我来问问,将军送去的是什么血,他好派人去找。”
什么血?那是从他小儿子心头宝身上取下来的血!
尹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过半。”沈正海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便问他,“将军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安排?”
尹鸿摆摆手,从圈椅里起身,“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盯着,别让人发现了。”
沈正海一听,当即严肃起来,“你是发现军中还有其他细作了?”
“不是。”尹鸿看了眼漆黑的窗外,眉眼间缠绕着一抹愁色,“我去见一个人,那血得从他那里取。”
*
尹鸿趁着夜色赶到烂客居时刚到子时一刻,夜里雪停了,四周万籁俱寂。
他来时按着白芷信上所说避开了所有人。
烂客居东厢主屋里没有熄灯,微弱的烛光从窗户和门缝里透了出来,给这寒冷的夜里带来了丝缕般的暖意。
尹鸿站在院中盯着那微光又有些犹豫,白芷给他的信中说到他曾在紫庸被抓去做过药人,此番城中的疫病并非是病而是紫庸的一种蛊毒。
他说那毒是他做药人时紫庸太子用他的血研究出来的,若要解毒,也需用他的血为药引。
他在信中写了所需草药和熬制方法,那瓷瓶里的血便是他给他做实验的。
他在信中坦白了很多事,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拓跋烈的斩狼计划。
他说他要回紫庸了,或许再也无法回来,他想在离开前再为尹决明做一件事——解开边关两城百姓的蛊毒。
他说取血条件特殊,需要他在极度痛苦之下取的血才有效果,但又不能让拓跋烈知道是他把这个方法告诉了他们,因此想让他陪他演一出戏。
尹鸿在看到他的那些安排后一个危险的想法油然而生。
但他并不相信信中说什么极度痛苦之下的血,取血就取血,为什么非要在极度痛苦之下才能取呢?
同是一个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又有什么不同?难道非要折磨人后才取血?
可若那是紫庸,尹鸿觉得或许又是真的,这世上最残忍的凶徒不就是他们吗?
良心,人道,这些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可他尹鸿是个有良心的人!
若白芷的血真能救所有人,即便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就凭他对他家那混小子的一片真心,凭他愿意告知真相献上良策,他也该奉他为座上宾。
可若真要让他一边折磨他一边取他的血,尹鸿即便再想救他的将士们和百姓们他也会犹豫。
虽然此毒在两城传播不过半月,但染上此毒的人很多,昨日沈正海才给他送来了最新的染病人数统计,已经有一万三千多人被传染。
一万多人所需要的血啊!说不定会把那个瘦瘦弱弱病怏怏的小子放成干尸!
以一人之命换取数万人,若换作尹鸿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
他对白芷此举钦佩,也无法拒绝这个残忍的解药,可若他为救人放血还得在死前承受极度痛苦,这样残忍的事饶是他尹鸿上惯了战场也做不出来。
而且这还是他家那混小子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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