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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初雪(终)

又是一年腊月时,临都迎来今冬初雪。

起先是一些细碎雪粒点点飘散,随后如花瓣大小的雪片零星纷飞,不过一盏茶,空中已尽是团团轻盈雪花连天遍地。

两年前,林氏茶庄独家茶饼——岛邦,在临都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潮。其独特清新的口味,得众多文人雅士盛赞,随之而来的便是达官贵人追捧,在宫中传出此茶深得圣心之后,一度出现重金难求之象。

西市永莫街林氏茶庄乃临都第二家门市,此间不售岛邦,而是与岛邦同一产区的其他茶品。售价亲民,更有品鉴雅间,相比位于万古大街的林氏茶庄总部,这里的气氛更加热闹。

“许公子,这是您预购玉泉春的单子,还请收好。”阿梅仍是一袭利落飒爽装扮,正与从晋州来的许公子说话:“我已将您的落座记好,过了清明,第一批玉泉春出山便送到您府上。”

晋州许氏倒头回订购林氏茶庄的茶品,一时有些惊讶:“不需我来取?”

阿梅一笑道:“许公子,林氏茶庄门市虽只在临都,可运送通路遍及大绥,又有朝鸣山庄作保,您收好单子,安心等着便是。”

许氏在晋州是做奇石买卖的,进进出出也都得过朝鸣山。听到有朝鸣山庄作保,许公子自是放心。

只是有些意外这庄子的运送生意,竟已不局限在淮州与晋州。随即将单子仔细折好,又说道:“好好,有朝鸣山庄作保自是放心的。就是这林氏茶庄,何时到我晋州开分号呢?阿梅掌柜,你们家主可有这打算?”

阿梅闻言展了折扇,凑到许公子耳边轻声道:“正计划着,估摸年后,晋州淮州的分号就可定下啦,许夏至左右,许公子便可带着夫人老爷在晋州分号品茶了。”

“哎呀!甚好!甚好!”

二人正说着话,两位手持宝剑的汉子一高一胖,在门口檐下拍去肩上风雪,迈步进门扫视一圈,与窗边茶台大胡子坐客打过招呼便入了坐。

“听说了吗?孟冬时,岐州胡摩圣堂叫人给剿了。”刚一落座,大胡子手上替二人斟茶,嘴里便聊开了。

“哦?听这名字,可是邪僧馀孽?”那胖子搁了剑,搓搓手端茶便饮:“嗯,好茶!这林氏茶庄名不虚传呐!一早便有传闻,秒峰提曲氏广召天下豪杰,誓要清除当年胡摩圣灵残党,想来此番便是他们出手吧?”

高个儿端着茶盏闻嗅一番才入了口,随即说道:“何兄怕是不知内情。这胡摩圣堂与当年胡摩圣灵压根儿没关系,多是些鸡鸣狗盗的鼠辈,与关外来的一帮盗匪纠集在一起。表面上拜佛朝圣,背地里干的,却是略人的买卖。”

“正如陈兄所说。”大胡子替他添了茶继续道:“胡摩圣堂渗透得悄无声息,多在偏远村落活动。虽说多是些武功平平之人,但有几个关外匪盗却非等闲之辈。岐州官府出面剿过几回,可一来对方武功高,二来仗着岐州多山,地势险峻,跑过好几回。这次啊,是个十几岁的少侠,带了几个兰诃婆武人,直接进山救出被绑的四十馀百姓,又将那夥人挨个儿揪出来交到官府手里头。你们猜猜那少侠是谁?”

“白熠岑!”高个儿品着茶,头也没擡。

“哟!是他啊!”胖子一惊:“今年季春,秒峰提群英会拔得头筹的可不就是这白熠岑嘛!”

高个儿放了茶盏,面上尽是羡慕:“才十七,后生可畏啊!剑仙白九尧的独子,如今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剑门奇才。传闻白九尧正是死于胡摩圣灵邪僧之手,于此事,白熠岑可谓当仁不让。故而,这胡摩圣堂虽与邪僧无关,可胆敢打着胡摩二字,白熠岑自是首当其冲,灭之而后快。”

“可不是!”大胡子哈哈笑道:“陈兄果然是消息灵通。”

那胖子又说道:“如今大绥武林中,兰诃婆武人也有一席之地啊!先是弯刀历窄刀秋两兄弟横空出世,再有那个老头儿你们知道吧?叫梺隆卓,弯刀使得,窄刀也使得,威武得很!”

“听说啦。”大胡子今日做东,请这何丶陈二位兄弟一聚,一擡手便叫小二再上两份茶点。又继续道:“来年我正打算送儿子去沧州,跟这梺隆卓学刀。”

高个儿一听,身子往前一探,好奇道:“听闻沧州林氏剑法正是起源于兰诃婆武学,可真是如此?”

“梺隆卓已落脚沧州林氏旧宅,这还有假?”大胡子也凑近了说道:“月初已带着弟子住进去了,正是得到消息才打算送儿子去呢。”

高个儿点点头又道:“要说这林氏,也真是坎坷。林氏剑法没落,又遭灭顶之灾,如今的林氏家主虽被断了经脉,却在两年前靠着魄门封穴的独门功夫诛杀邪僧,叫胡摩圣灵一派群龙无首。”

大胡子补充道:“不止如此,林家主结合林氏心法内化的行云推手颇有些自成一派的味道。十日前在匡山小道上,有几个没眼力见的,瞧林家主身量不高,又觉不出内力,想劫他,倒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事儿我知道!”胖子凑上来说:“就是那三个马家拳逆徒,被逐出师门占山为王,自封匡山恶人。刚被林家主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三日前朝鸣山庄又去了几个人,直接把他们老巢给掀了。前日我路过匡山,道上全是朝鸣山庄的人,那三人啊,手脚被废坐着木轮车,被推到山门口,来人就喊‘我对不起马家拳丶我对不起林家主’,一个喊不好,旁边大汉手中的鞭子就招呼上了。”

三人一同哈哈大笑,直拍腿叫爽快。

胖子咽下豌豆黄,搓搓手指接话道:“如今江湖上的混子,要么改邪归正入朝鸣山庄,要么,夹着尾巴做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了事儿,就等着被废去手脚,一辈子坐木轮车罢!”

“哈哈哈哈!”大胡子笑道:“就是这么回事!江湖上恶人除不尽,可有朝鸣山庄在,确实太平许多。今晚我在今夕阁定了一桌,听闻昱王设宴,几个达官贵人家公子入席,林家主亦前往,咱们也远远地凑个热闹?”

二人听罢此言皆是一惊,这今夕阁算得上临都最华贵的酒楼,寻常日子都是一座难求,随即连连抱拳道:“王兄豪气!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胡子手掌一挥,哈哈笑道:“我与二位兄弟亦是过命的交情,又逢年节,一年一聚,自是应尽地主之谊。岛邦虽千金难求,可林氏茶庄的好茶也不止那一饼,来,饮茶饮茶!”

***

自岛邦在临都声名鹊起,林玉安每日都能收到筵席帖子,他不擅长应酬,但临都人际关系覆杂,再不擅长也得适当周旋。便常常着人悄悄问昱王,哪些可去哪些可不去。

于此道上,昱王可谓驾轻就熟,挑挑拣拣,既不让他为难,也不让外人看出二人关系,甚至有时同席还得阴阳怪气唱个戏。故而林氏茶庄已落地临都两年,这些王公贵族们还是没摸清林氏到底背靠哪棵大树。

唯有当今圣上,瞧着脉络越发清晰的茶税档记,坐在案前捂嘴偷笑。

初雪一日未停,临都城内道路有人清理,积雪堆在两侧,石板路面浸过雪,似湿漉漉的铜镜映着道旁暖灯。

今夕阁门前马车一辆比一辆贵气,林氏简洁古朴的车架倒在其中显得异常别致。

成广下车撑了伞,林玉安掀帘而出。

如今他算得上临都一号人物,两年的历练面上早已没有当初的稚嫩。杏眼依旧,却透出敏锐与沈稳,唇角微微上扬,保持着礼貌谦逊的浅笑。

“昱王在楼下摆了一桌,江兄要套左曹侍郎家公子近卫的话,要你与他打打配合。”林玉安说着话接过伞,成广点头应了,便驾车去侧院。

林玉安正擡脚欲上步踏,身后却响起一声:“林家主。”

两年了,他还有些不习惯宋知念回了临都这吊儿郎当的语气。转身低头应道:“见过昱王殿下。”

宋知念扶着江玄手臂下了车,两步跨到林玉安伞下感叹道:“这银狐大氅贵气!”说着便伸手摸了摸,作势打量大氅压着嗓子说:“他何时回?”

林玉安低头垂目道:“没说,想来也不过两三日。”

宋知念笑着两手负后,声音几不可闻:“这个年过得如何,就等他的消息了。”说罢迈着腿上了步踏。

今夕阁大门口,掌柜已候着了。远远瞧见昱王和林玉安,连忙上前接过伞,说道:“昱王殿下安好!”宋知念点点头,他又转向林玉安道:“林家主许久不见啊!”

林玉安点头时,却听宋知念道:“这林家主可不好请啊!别说你许久不见,就是我也得多发几道帖子才请得动。”

“昱王说笑了。”林玉安跟在他身后:“茶庄再忙,也不敢在您面前拿腔的。”

宋知念转头看看他,便笑着上了楼。

倒是今夕阁掌柜微侧身挡了一下林玉安:“林家主,有件小事儿想打个商量。”

林玉安足下一顿,脑子里已将茶庄与今夕阁的来往过了一遍,顷刻间明白所为何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声道:“掌柜请讲。”

“上回阿梅掌柜荐的伊山翠,实是了不得。今夕阁雅间贵客都喜欢得很。就是这量太少,林家主可否通融一二,多拨些货与我,这价钱高些也无妨的。”

林玉安明白掌柜的意思,并非阿梅手紧不肯配货,而是伊山翠产量确实低。今夕阁掌柜是个嘴刁的,一番品鉴就选中这口,当初阿梅就与他说过,每年就那么多,若是断档了,想续上就得等来年。

想来掌柜是疑心阿梅故弄玄虚,林玉安笑道:“掌柜,您也别说我小气,这伊山翠去年一出山全都送进了今夕阁,我想喝也得到您这儿来,真没半点虚的。”

掌柜一听,有些犯难:“那...新茶何时才出啊?”

“得四月间进临都。”林玉安顿了顿继续道:“我瞧着今夕阁生意红火,也听闻那些公子哥专程跑您这儿喝伊山翠,存货恐等不到四月。我惦记着这事儿,已安排阿梅明日带几款口味截然不同的给您尝尝。不管怎么说先把客人留住才是。”

“是是是...”掌柜连忙拱手作谢:“林家主周到,也怪我没把阿梅掌柜的话当回事。那伊山翠新茶...”

“您放心。”林玉安低声道:“四月伊山翠出山,仍是专供今夕阁,想必掌柜心里也有了数,明日阿梅过来,您与她商量着缺口怎么配货便是。客人总喝一个口味,也有厌倦的时候,至于怎么搭,您还是听听阿梅的意见,她可是行家。”

那掌柜听完,眉心舒展开来,对着林玉安连声作谢,恭敬地将人送上了楼。

席面开在今夕阁,自是不谈正事的。到场的几个公子哥和林玉安也是老熟人了,几人虽是临都纨絝,却知昱王不好风月,席间多是谈些吃喝玩乐。

推杯换盏一阵,中枢密院齐同知之子齐舒文忽然发话:“陛下去年力推村学堂一事,可谓高明。听我父亲说,往年那些进士,进了翰林做个庶吉士,熬个三年过了考核凭着家世再领职。如今倒好,三年里轮流执教各地村学堂,终了还得提报地方考察记,考核倒成了次要的。执教成效不佳,地方考察记糊弄的,无论家世如何,一律外放。高!真是高!”

这件事林玉安在各种席面上听得不少,多是说此举对世家子太过苛刻,荒村野地的,娇生惯养的公子去了无不叫苦。这齐舒文是家中幼子,齐同知不指望他功成名就,书是随便读的,就好个玩马玩蹴鞠,眼下将村学堂一番盛赞倒叫人摸不着头脑。

左曹唐侍郎次子却笑起来:“你还懂这事?莫不是你家去年中了进士的表兄正好赶上了,这会子不知在哪个村里抱着被子哭,让你心里舒坦了吧!”

席间一阵哄笑,齐舒文笑得尤其开心:“没错!就是上回玩蹴鞠踢我脑袋上那个!去了肃州苍尾村。前日收到信说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好,日日被村里的狗追着跑。可把我乐坏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昱王擡盏呷一口酒问他:“怎么?没在信里要老爷子求求情?”

“那跑不了啊!”齐舒文自顾夹菜吃了一口又道:“把我父亲气了个好歹,说这事乃陛下力推,谁敢开这个口,那就是找贬。说他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八尺男儿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担起大任?我就不同了。”话说一半,筷子一放严肃道:“父亲深知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整日吃吃喝喝也不能把家败光了,与其逼着我读书给他自己找不痛快,倒不如由着我玩儿!”

林玉安随着他们哄笑举杯饮酒,心道:若他们知晓村学堂一事,正是眼前这位名头响亮的临都第一纨絝呈秉御前,又会作何感想?

***

万古大街林氏宅院一早便用林玉安的名字买下,院中也依他的意思,由宫洛雪亲自动手造了小景,鱼池廊亭一样不少。

林玉安回来时,院中铺着如鹅毛被褥般的厚雪,其间数十株鹅黄金钟蜡梅开放正盛,他站在廊下,卷雪团的风扑面而来,却又在下一瞬被蜡梅寒香团团围住。

这香气带着宫洛雪捞袖子种树的画面扑进林玉安脑海。

“腊月赏梅闻香,季春桃华细雨。”那日阳光正好,宫洛雪一边挖着土一边同他说话。

去年蜡梅花势不繁,二人廊下依偎,瞧着点点鹅黄还有些遗憾。今年倒是满枝花团锦簇,却不知这人是否赶得上。

林玉安嗅着梅香,却见阿梅自书房出来。听闻又来了一沓账本,他眉心刺痛一瞬。

“家主,上回说的几个事儿都弄明白了。”阿梅站在他身旁,闻到些许酒味,便把事情简要说两句:“账上也理清楚了,我在繁覆处标了小记,您明日再看吧?”

“无妨,时辰还早。”林玉安揉了揉眉心说道:“明日淮州晋州的事儿又来了,还是先看看吧。”

“不成不成!”成广追着进了门:“兄长说了,您得亥正入睡。这会儿都近亥初了,洗漱喝了药也差不多了,明日早起再看吧。”

林玉安想了想说道:“他又不在,事情这么多,一整日都不够用,你别告诉他就是。”说着又看向阿梅:“你回去歇息吧,宫家主回来你也别提这事。”说完便擡脚往书房走。走了两步没听见成广动静,回头见他迟疑,只好转身眯着眼低声道:“我的云里春还是夏星给的,这两日正琢磨你的嫁妆如何备才够体面...”

“我去煮醒酒汤!”成广非常清楚如今家里的账虽是兄长自己看,但银子都是林玉安管着,事关自己的嫁妆,该听谁的心里门清。

成广脚下跑得快,心里却嘀咕:这威胁人的语气...怎的越发像兄长了?

待他煮好汤药送来时,轻叩门却没得到回应,索性推门进屋。桌案前坐着个高大的身影倒吓了他一跳。

***

临都的酒不像朝鸣山庄的那般醉人,但一连忙了几日的林玉安还是被催得犯困,也不知怎么就这般睡了过去。

等他觉着浑身微微冒着汗,又闻到熟悉的草药香混着点风雪的冷冽时,一睁眼人已经在宫洛雪怀里了。

林玉安往他怀中靠了靠,翕着眸子见这人一手揽着他后背,另一手正在翻看账簿。便懒懒地问:“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听见门声?”

宫洛雪额前碎发还有些润,眼睛盯着账簿说道:“翻窗进来的。”

林玉安楞道:“门坏了?为何要翻窗?”

宫洛雪这才垂目看他,坏笑道:“有趣。先翻了卧房,还盼着趁你睡着一亲芳泽,谁知榻上没人。瞧着书房灯火通明,就知你又不听话了。”

“不听话归不听话。”林玉安埋头进他颈窝问道:“那你亲着了么?”

宫洛雪轻笑:“倒是亲着了,但心里还欠着。”

他说话时,林玉安瞥见阿梅在账簿上附贴的小记,索性坐在他腿上翻看起来。

“阿梅这活儿干得漂亮。”宫洛雪搂着他腰说道:“所有的标注都一清二楚。”

林玉安嗯声应了,仔仔细细地看着。

宫洛雪靠在椅子里打量林玉安,两手在他腰间量了量:“甚好,不仅没瘦,还长了些肉。”

“三天两头跟那些公子哥吃香喝辣,想瘦都难。”林玉安笑问:“昱王的事儿怎么样了?”

“办好了。”宫洛雪搂着人,侧脸在他后背蹭来蹭去:“后头的事儿咱们就管不着了。”

茶税一事,时间跨度大,牵扯两朝众多大臣。他们知晓此事不容易,可也没想到竟然整整花了两年才将线索理清。

宫洛雪此番出行已拿到关键证据,回家前将物证交予江玄,想来年后便可了结。

“灵蛊群山的路怎么样了?”林玉安收起一本账簿,又打开另一本。

“完工了,现在进出山好走得很。”宫洛雪靠在他后背继续道:“外围有瘴气,不是自己人进不去。以防万一,庄子里还是拨人轮值了。这次出山,几车茶装得满满当当,今日又下雪,恐怕还需两日才进得了临都。”

林玉安仍在仔细看着账簿,待他说完又问道:“你去了匡山?”

宫洛雪胸膛贴上林玉安后背,歪着头看他嬉笑道:“匡山那路修整一番倒是去瑶州的近道。本不急着拿下,可那三个草包瞎了眼,敢打我家玉安的主意,便快马跑了一趟。也没几日吧,这就传你耳朵里啦?”

林玉安侧首看他,笑道:“今日在茶庄听见不少人在谈论此事,想来也只有你这般折腾人...”

不等话说完,宫洛雪便凑上去亲他。

天知道他有多想林玉安。二人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原计划还得三五日才回,他实在受不了,留阿志一人押车,自己快马跑回临都。谁知半路听闻匡山恶人企图打劫,反被林玉安教训,立刻调转马头一个人杀上匡山。

即使那三人已被揍得够呛也不行,他要让全大绥人知道,谁敢动林玉安,这辈子也别想安宁。

“林家主真的好忙啊!”宫洛雪放开他,语气带着抱怨:“秀色可餐又香喷喷的伴侣就在面前,却不看上一眼,还总问公事。这是为何?”

林玉安被吻得心神荡漾,轻喘着捏他的脸低声道:“赶紧把事儿办完了好回朝鸣山庄过年呀。”

宫洛雪耳朵听着,却埋首在他颈侧细细密密地吻着,呼出的热气烘得人心痒难耐,更可气的是那双手在他腰间也越发不安分。

“你等我看完...”林玉安与他月馀未见,近两日又不知其行踪,本就思念得很,哪经得起这番撩拨。

听他这么说,宫洛雪擡头捞起袖口露出左臂,恹恹道:“你瞧瞧...安字都快没影儿了...”

自打中了情蛊,二人每一次亲近,宫洛雪手臂上的安字红印便会加深一分,若是长时间不在一起,印记则慢慢减退。别说林玉安不解,云牧秋时常与他们见面,瞧着朱色多变的印记也是难说缘由。

可这件事不仅没成为宫洛雪的苦恼,反倒给了他放肆撒野的借口:绛红不如水华朱,水华朱不如荔色...

林玉安看着他手臂上几近桃粉的印记,喉结不自觉地滑动,压着心里那点燥,稳住鼻息低声道:“至少看完这本...”

话没说完,宫洛雪似乎根本不听他讲,兀自摸出三个小瓷瓶放在摊开的账簿上,双唇贴着他耳垂说道:“选一个...上回的脂膏你不喜欢那味道,这次调了三个,你闻闻。”

林玉安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的耳垂被衔住,火就从这里窜起来,烧得他颧间扬起一阵绯红。

这人一手把住他,一手挪开小瓷瓶,又将账簿合上,在耳边细碎地说:“你有些不专心啊林家主,早该翻页了。既如此,不如明日我与你一同看...”

那只手惯会收拾林玉安,每次替他推穴都将人治得服服帖帖,掌中微刺的茧子随便滑过什么地方,都会带起一串酥麻,偏偏此刻尽挑那些紧要脉络摩挲按压,坏心思都从掌心透了出来。

这账还怎么看?

林玉安刚想开口说话,背心攀起一阵颤栗。那些方正规整的字,被这人淘气的手指捏成歪歪扭扭轻哼,卡在嗓子里。他眼中漫起水汽,胸口起伏,转身搂着宫洛雪,心想:两人一同处理是个不错的想法。

他刚刚把账簿上那些数字从脑子里赶走,甚至还没来得及专心,就被按着后脑深深吻住,这人精通脉络的手张弛有度,不出片刻,他着急忙慌地抓着宫洛雪衣领,皱着眉,唇上又舍不得放开,只好自鼻间轻哼出声。

要命。他自己都听出这声音里嘉奖的调调。

林玉安浑身脱力,靠在宫洛雪肩头还没缓过劲来,却听得那边匆忙收拾桌面的声音。

他眯着眼含糊道:“别在这儿...”

“就在这儿。”宫洛雪勾着嘴角,说话间将他放上桌案,细密地吻着罩在暖光中温润如玉的肩头,低声呢喃:“自己家哪儿不行...”

从书房到卧房只需走二三十步,可这月馀时间,宫洛雪紧赶慢赶跑了几百里路,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只为早一点回家。

林玉安没他抱着是睡不好的。

同样,他怀里没有林玉安亦是无法安睡。

宫洛雪被这思念折磨得头疼,眼下终于怀抱朝思暮想的人儿,别说二三十步,就是多两步也不愿意走。他迫不及待地要让林玉安知道胸中滚烫的情意。

他用舌尖取了些薄荷香脂膏,使坏般地滑过林玉安颈间小巧的凸起。

“嘶...好凉...”

他看着那精巧的喉结颤动,只觉喉中干涩。可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般鲁莽之人,心知此事急不得半点。只得耐心地在怀中人唇边摩挲,哑声问道:“薄荷香,可以吗?”

林玉安翕着眼,视线朦胧。舔着唇角的脂膏尝了尝,清凉又带着些甜味。

他不知是屋内暖炉太旺,还是久别重逢太过期盼,那心里跟火烧似的,催得他情不自禁仰头呢喃:“可以...我很喜欢...”

宫洛雪无论见多少次那修长玉白的脖颈都难抑心口澎湃,他按自己的方式将人照顾得很好。寻常把脉推穴的手,总能变着花样取悦他怀中之人。

他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就为了吃这一口?

当然不是,他还给心尖上的人带了好多礼物,可天下奇珍都不足以表达他汹涌的爱。

唯有陷在爱人的潮热中,汗滴沿着下颌滑落,汪在爱人两锁骨中天突穴时,他才对这爱意的流动露出满足的神色。

有时他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即便二人这辈子早已无法分开仍觉得不够,他还要林玉安的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从不信鬼神,却在对林玉安生生世世疯狂的渴求上,宁愿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只有一辈子真的不够。

可惜他们一介凡人,总要归入轮回。

所以他好好的丶狠狠地爱林玉安,不想错过任何一瞬。

宫洛雪亲吻林玉安的脚踝,亲吻他心口,亲吻颈间的凸起,亲吻那染着翘红,软糯的唇,吞下怀中人破碎的叹息,皱着眉狠狠地爱他。

场面虽然有些狼藉,但没关系,屋子他打扫,满地的账簿书籍他来收拾。

他替瘫软狼狈的爱人裹上厚厚的大氅,抱着人去到浴池。

林玉安面颊绯红,被银狐毛领衬得更加诱人。宫洛雪在他面上啄吻,随后将人放入温热的水中,含了热茶仔细的喂他喝。

这回不放开人的是林玉安。

他把宫洛雪拖进池子里,按着人胸口索吻。

“还有什么味道?”他捧着宫洛雪的脸,用鼻尖蹭着他问。

“迷叠香和茉莉。”

“都试试...”

林玉安这话又把池子点着了,宫洛雪一翻身,在哗哗水中将人按在池边吻住,一伸手,瓷瓶被碰倒,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临都初雪正盛,林氏宅院中遍地苍茫。

蜡梅覆绵雪,情郎眼底,绯韵融暖,千金春销不及耳鬓朱唇轻轻叹。

灯火千万,小窗一盏红烛,情深连理留灯人。

执手相看,长命百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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