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殒,在没见到之前,县令不认得,但当这个名字与大隋皇帝的名字一起说出来,县令就知道必是剑宗为巡抚被杀一案作出的反应。
要不然,这天下哪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状告皇帝。
不要命了?
天下最不要命,将皇权视为无物的人,唯有剑宗!
南城县令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梦醒时自己还躺在九十九重樊楼的相好怀里吃葡萄,庆幸一切都是虚假。
掐了自己一把,很疼,这不是梦。
南城县令呆呆的坐了半天,神经质笑起来,起身不要命的往墙上撞。
李殒拦住他,“作为县令,你该审案。”
“怎么审!这是我能审的?”南城县令眼珠子通红,“你要我的命就直说,我现在就给你!”
李殒平静道:“你不一定会死。”
“真的?”
“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盖上县衙大印,一层层递上去,往后的事情便与你无关。”
……
……
鸣冤鼓被剑修敲响,这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大家得知后在想这剑修到底还是遵从人间法度,虽做事大了一点,却知道按规矩办事,将一切交由朝廷官府裁决。
但,当南城县衙的状纸一层层递上去,刚对剑修生出的一份好感荡然无存,随即而来的是愤怒!
君辱臣死!
在大隋状告皇帝,已经不止于侮辱,简直就是把脸皮往底下踩,任何一个在大隋供职的官员都应该展现愤怒。
“侮辱天子,罪名万死,不用审了,直接拉去刑场凌迟,并诛其九族!”
有三朝老臣愤而提议。
旁边的人听完,冷冷地道:“他的九族是剑宗,你有本事诛灭,那仙门盟主的位置就该你来坐。”
“你!我!”三朝老臣面色青白,“那也不能这么让他污蔑大隋,污蔑天子,否则我等老臣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间?”
“哼,装什么样子,当年还不知道是谁为伊霍之事大肆张扬,特意写了一篇赋来称颂,听说现在还收在书案里。”
这话,便是遏老底。
三朝老臣冷哼一声,干脆不与他争辩,看向一直没开口,手捧茶盏端坐在官帽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身份很不一般,乃是服侍过五代天子的五朝老臣!
基本上大隋朝廷所有的官职都做过,封号、勋号更是数不胜数,用一个最贴切的来称呼的话,宰相!
更难得可贵,这位宰相乃是当朝五位宰相中,唯一出身平民,依靠自己修行本领与做官本事一步步走上来,每任皇帝都对他信赖有加,以师礼待之,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杜相,您怎么看?”
霎时间,在这座偏殿办公的官员都噤声,目光投向老人,展现恭敬。
“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再大的事,难道比开皇五十七年还大?老夫说过多次,遇事凝心静气,切勿急躁,有些事情万万急不得。”
老人轻呷茶水,眼睛眯起,感受茶水的回甘,等所有人都不再急躁,才继续道:“那份状子有一句写的极有意思:皇帝昏聩,故不辩是非。”
“潭中丞,这话,你应该不陌生。”
潭仑,官职为御史中丞,从三品,为六部九卿之一,地位及其殊胜,下辖的御史台有监督朝野、皇帝的职责,太祖曾称御史为“柱下一星、列曜太紫、下饬官方、上参国是。”
现在仔细看一遍,上面只说皇帝昏聩,跟他们平日里骂昏君一样,唯一有所差别的只是提及了大隋皇帝的本名“杨惊”,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污言。
“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只为了做御史?”
百官都觉得荒谬。
“哼,这小子聪明的很,不像剑宗那群莽夫,倒像是读书读得鬼精。”
老人摇头轻笑,心里在想,大隋皇帝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虽然面子上不好看,可这也是难得一见的机会。
不是说皇帝昏聩吗,那就指出来在什么地方昏聩,皇帝听你的话当场改正就是。
说皇帝,皇帝的圣意便到。
老太监手持拂尘走进文渊阁,先是恭敬往老人的方向行了一礼,示意老人不用起身,才道:“有口谕。”
百官跪下,叩首道:“圣躬安。”
“朕安。”老太监声音不疾不徐,“口谕:着御史台、监察院、刑部、大理寺四司会审,于严查南城击鼓鸣冤一案,并着诛魔卫、监察卫旁听,以示律法公正,钦此。”
百官听完起身,老太监走到老人身前,笑眯眯道:“杜相,陛下还有一个口谕单独给您:请杜师父也同去南城县衙,做那定海神针,架海金梁,免得横生枝节。”
老人笑道:“难得陛下还想得起我这个老骨头,怎么不让顾相、封相去,他们二人应该比老朽更有渊源吧。”
顾相,即顾阀在大隋朝廷的话事人,官职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拥有和五位正式宰相一样的权利,也被同样称为宰相,同理封相也是。
“陛下相信杜相。”
老太监只回了这一句话。
意思两人都懂,全是因为在众多宰相中,唯独老人出生底子最干净,既不拉帮结派,又洁身自好,最懂得慎独之道。
其他宰相,要么与仙门有关系,要么出身门阀世家,都是见不得剑宗好的人,尤其门阀在无尽崖剑主徐不归往门阀世家走一趟勒索大量财物后,就更加不待见剑宗的人。
让他们去,无疑是往火上浇油,若是真判个诛九族的罪名,大隋就别想着安稳。
老人点头,起身,在百官簇拥中离开文渊阁,往南城县衙而去。
此时,众多目光全盯在南城县衙,各种见不到的大官尽数汇聚,南城县令让出了自己的县衙,自己则当作端茶倒水的小厮,在县衙门口迎客。
与安静依靠在墙面,擦拭剑身的李殒对比鲜明。
一片人形阴影笼罩,李殒抬头看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粗犷大脸,是卢顺:“李师弟做的好大事,连皇帝都敢告,某真佩服的很。”
声音很大,引得百官侧目,其中不乏怒火,卢顺一个眼睛扫过去,那些人就不敢再看,接着继续说:“不过也算不得甚大事,皇帝而已,难道敢上剑宗找事?”
“大不了咱们回剑宗一躲,等皇帝死了再出来。”
说话的时候,卢顺表情很认真,用心传达了剑宗的意思,不管最后定下什么罪名,只要李殒回到剑宗,便万般因果不加身。
李殒笑了,“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