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车在派出所门口停脚。
江山嘱咐莹莹和小梅安稳坐着等一会儿,他进去先问办公房里一个民警:“咱文所在不在?”
民警语气冷淡:“你有啥事儿先跟我说。”
“我要跟文所说。”
端着茶缸子的文所长从另一个屋出来,公事公办的口气:“老乡,你哪里的,有啥事要跟我说?”
领导不认识底下小村民。
“文所,我叫江山,是咱高崖七百户村的,我今天送一趟人去县城火车站。”
江山嘴上说话,手从身上的帆布包里掏钱,三千块捏在手里。
文所吓一跳:“江同志,你这是干什么?”
“文所,我不是送钱给你,我是让你看清楚,我今天出门身上带着三千,我预感半路有人抢我身上钱,我带着女人小孩,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先报案。”
文所松了一口气,又一肚子气愤。
“江同志,你没被抢,你疑神疑鬼先报案?”
“我半路被抢了再报案?我的钱能追回来吗?”
江山说的是事实。
一般人为什么不敢去乌兰矿区做生意?就是因为半路被抢,人家跑远了,你文所不了了之,这种案子积压了多少破掉了多少?
这话问的文所一脸难堪,又不能跟江山发作。
“江同志,你哪来这么多钱?”
高崖镇下面的一些村子,身上装这么多钱的人没几个。
江山实话实说:“从元月八号开始,到今天的腊月二十三,我隔一天出一趟骡子车,从安泰县到乌兰矿区再到九零三稀土基地,赚了这么多。”
文所站起身,眼神认真看江山:“这段时间在几个村收羊羔肉的人是你?”
“就是我,我今天送我娃小姨回去,顺便去银行存这些钱,还希望文所帮帮忙,让我这一路走顺利。”
文所想了想,嘴上微笑:“我和手底下同事们正好要去县局开会,我跟在你身后,你放心走好了。”
江山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跟文所握了一下手转身出来。
即便文所不那么认真上心,但提前打招呼,积极主动说明情况,江山认为这一路或许没那么糟。
夏莹莹口鼻捂的严严实实,看江山出来了,小声问:“说好了?”
“说好了,半路真遇到事儿你也别怕,别乱嚷嚷,看我应付。”
夏莹莹点点头。
江山跟以前不一样了,敢做事不怕事,性子稳重的像换了一个人。
以前他大哥大嫂说什么他听什么,有些事情上能把夏娟娟气吐血。
江山气夏娟娟的一幕又一幕,这会儿在夏莹莹脑海里浮现上来。
夏莹莹又想,自己可不是也换了一个人。
从高崖镇往县城走,一点半这个时间,太阳越来越暖和,两边田地里积雪有消融的斑驳迹象。
骡子车走的不快不慢。
夏莹莹有另一个想法:“姐夫,你差点不让我带小梅一起回去,小梅三天不见我哭呢。”
小梅紧紧靠着小姨。
这二十天时间里的相处,小梅的感觉就是妈妈在身边,她一分钟都不想离开妈妈就是一分钟都不想离开小姨。
“爸爸,你也在姥姥家过年呀!”
江山回头给女儿一个微笑。
“不行的,爸爸还要做几趟生意,三十儿下午才能消停。”
矿区和九零三基地的客户刚稳定好,突然停了脚步,再想做起来就难了。
“小梅,听爸爸说,你跟小姨一块在姥姥家待着,还能帮小姨照顾弟弟,你不要管爸爸。”
小梅心里纠结得很,嘟着小嘴想怎么办。
她和小宝都被小姨带走,这边家里就剩爸爸一个人了,大过年的爸爸一个人怎么行。
“不行的爸爸,还是我陪你过年吧。”
“小梅你听话,爸爸在你村长表叔家过年,热闹得很,初一下午我就去接你们。”
夏莹莹在小梅耳边悄悄劝:“你还是跟着小姨吧,有姥姥有外爷有舅舅疼你,你不是更开心吗。”
小梅仔细一想,心底里的感受倾向小姨小宝舅舅们。
“嗯,爸爸你初二一定来接我们。”
夏莹莹心里又有一抹忧虑。
正月初二,江山接走的是小梅一个人,到了初八,她要带小宝去省城了。
“莹莹,我怕京京忘了接你们,真要那样,我再送你们到家里。”
跟夏京京说好了,今天晚上八点他在宁阳火车站接人。
从火车站出来,在宁阳县城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走二十里路到新铺屯夏莹莹家。
二十天前,夏莹莹坐火车到安泰县,再从安泰县走到七百户村。
这年头,出门一趟靠两腿走路,夏莹莹敢走这一路,是心肝牵心着两个孩子。
“姐夫,我说的事你有没有认真考虑?”
江山要考虑的事,是带着小梅过完年去省城投奔她。
江山何止在考虑,这本就是他过完年的计划。
“莹莹,我肯定到省城找你和小宝,到时候我手里的钱不止三千块,你放心,我在省城能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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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
只要江山和小梅一块去省城投靠她,夏莹莹就没了后顾之忧。
江山说去省城稳定下来,说得轻描淡写,也没有一点后顾之忧的神色。
夏莹莹又认真看男人一眼,奇了怪,他不像在七百户村里窝着的人。
骡子车走了一个小时,离高崖镇越远,离县城还有一个多小时。
拐过一个大弯,远处七八个穿军大衣骑自行车的男人等在路边,离骡子车五百米远。
他们的自行车头朝去县城的方向,看上去是从北面矿区下来的一拨人。
夏莹莹语气里稍稍紧张:“姐夫,没事儿吧?”
“没事,有可能是放假回家的矿区工人。”
这些人不知道在路边等谁,或许是车子骑累了休息一会儿。
骡子车要从他们身边过去了,自行车铃叮叮当当响,他们也要走了。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们分散在骡子两边。
推着自行车的一个男子突然转过脸问:“老乡,你从哪里来的?”
另两个人拦在了骡子车眼前,其他五个人分两边站在骡子车两边。
江山心里知道躲不过这一遭,今儿算是来了。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问话的男子搭腔:“我是从高崖七百户村过来的,去安泰县火车站送人,你们几个去哪里?”
带头的人从兜里掏一副眼镜戴上,脸上笑嘻嘻露出大门牙,往前靠近了一步。
“七百户的,江山是吧,我们有一笔账要算清楚。”
江山故意满脸疑惑:“什么一笔账?”
“兄弟,装糊涂是吧,我们两个兄弟的眼睛瞎了,医药费花掉了四千八,这钱你要掏,身上有吧?”
八个人的眼睛都盯在江山身上。
“别来上次那一出,有本事你一下弄瞎我们八个人的眼睛?”
江山左右看看,想了三秒,听上去是讨饶:“我身上有钱,我给你,不要伤害我老婆孩子。”
这些话听在夏莹莹耳朵里。
江山说车子上的人是他老婆孩子,在这些人眼前,这样说可能更好。
“拿出来吧?”
江山把三千块递过去,接钱的男子一脸微笑。
“兄弟,这就对了,你放心跑这一路,有我们在前面挡着,不会有人窜你行,你挣一千,我们只要三百,怎么样?”
江山还没回话,远处四辆自行车拐弯出现了。
四个人都是警员制服,是高崖镇的文所带着三个民警。
接钱的男人对江山小声提醒:“没事,别乱嚷嚷,他们一下就过去了。”
文所一声呵斥:“窜山猴,你干什么呢?”
喜欢睁眼1988一间破土房俩没娘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