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堵在了石原城附近。
竟一个时辰之后，才移动十来丈距离。
船老倌于是派了自己儿子，上了江堤，往前方探看。
大约小半时辰，他才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上了船，他打开船舱里水缸的木盖子，狠狠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之后，才喘着粗气说道。
“那前面都被神翼派封了！不但水路，陆路也被封了！说是有个邪妖杀戮成性，被神翼派追杀后，就伪装成行商混在客船里——对了，听说还有大儒坐镇！专门鉴别妖物！啧，我看那妖，这次该死定了！”
宁亦心念一动。
寻常妖物化形，只要外形没有什么瑕疵，在他不动用术法的情况下，修士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甚至有的妖物，为了彻底融进人类生活，直接断了自己的妖脉，这样即便昏迷睡眠状态下，也能保持人身。
娶妻生子，也都与人族无异。
但儒生与修士不同，特别是大儒，修习浩然正气到了一定境界，能清晰地看到生灵身上的怨念死气。
除非是断了妖脉，否则在大儒面前，怎么化形也没用。
也不知那妖物是做了什么，竟惹得神翼派把大儒都请来了。
宁亦见客船久久不动，便掐指一算行程，发现这里离紫霞宗，足有两千五百里之远了。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直接从陆路赶去伏口城的时候，西北方向的江堤上，忽见青牛狂奔！
那青牛背上，一个戴着高装方巾，穿着简朴儒衫的老者，正执着缰绳，稳稳地斜坐在牛背上。
说实话，这是宁亦是第一次见到，牛比马还跑得快的！
那江堤上的柳树，被青牛狂奔带起的大风，吹得扭曲飞舞。
不过片刻功夫，这一人一牛，沿着江堤，便飞速逼近了江面封锁处。
而一个喜悦的声音，从一处高大楼船上传来。
“阅知兄，等你多时了！”
青牛背上的儒者，哈哈一笑。
“进谦啊，恕罪恕罪！有个弟子结了个小心魔，为他化解，便耽搁了一点时间。”
他到了那楼船附近，便双手一按牛背，身躯飘飘乎到了那楼船的最高层。
一个比他年纪略小，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的青黑长衫大儒，马上拉着他，到楼船内里去了。
不多时，船只通行速度，便开始提速了。
想来后边来的那个，也是个大儒，所以甄别妖物的速度提升了很多。
这边小客船上。
宁亦并不知道那大儒‘阅知’，便是原来同行书生的老师。
相隔那些楼船十来里，他也听不见两个大儒的对话。
只是见到江面上船只又慢慢动了起来，顿时也打消了走陆路的想法。
意识海中，紫雨真人的神念响起。
“方才从江堤上过去的，是隐居在前山镇的大儒钱古意，字阅知，能激发博学经光，真正学识渊博的人！”
“哦。”
宁亦有些无感。
博学经光而已。
当年他在临凤城随便点化的侯玉春也有这个东西，好像也不是很稀奇。
紫雨真人却对宁亦这般平静，表示诧异。
要知道整个灵州，大儒也有十数位，只是有这博学经光的，也不过两三人罢了。
“道友，似不知道博学经光之可贵？”
“如何不知！”宁亦淡然解释起来，“不过是能促进门下弟子学识精进的东西，我见过的。”
“……”紫雨真人无语一阵，继续道，“那楼船上坐镇的，应当就是钱古意的至交好友，王世礼了，那大儒，专门钻研古籍中的杀伐之术，曾经踏平过我宗门下辖一个经常化身劫匪的小门派。”
这倒是引起了宁亦的兴趣。
他顺势问起来。
“你就这么让他把那个小门派也灭了？没去报复什么的？”
“……没有。”
紫雨真人神念声音有些低。
“我不信！”宁亦冷笑连连。
正道宗门，没一个不是小心眼。
那小门派纵然再怎么作恶，但在紫霞宗眼里，这也是自己的家事。
你大儒可以举报给我听，我自然会处理。
但你擅自动手，便是侮辱了我宗门威严！
紫雨真人叹气道。
“我是不同意对这王世礼下手的，但玄承师弟，当年却驱使一个妖物，趁着他外出讲学的时候，把他一家上下，九族在内，全部都杀了……”
宁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紫霞宗，这也太狠了！想必当时做得很秘密吧？”
不然不至于神翼派还能请来这王世礼坐镇甄别妖物。
想来这个秘密，也只有紫雨真人与已经死去的玄承真人知道了。
紫雨真人‘嗯’地应了声。
“玄承师弟对于灭门这种事很有一套，就算是现在，这王世礼还是以为，当年灭他九族的，是一只蛇妖。”
宁亦顿时嘲讽起来。
“真是心狠手辣，听起来，你那玄承师弟比你更适合坐在掌教宝座上！只可惜他已经被林凡给杀了，你紫霞宗多半也完蛋了。”
“紫霞宗，是不会散的，我们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继承方案，所有的高层绝不会同一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宗门内经卷执事在南方游历，他回去之后，自会重建秩序。”
紫雨真人，淡淡解释。
对于宁亦的嘲讽，她并不放在心上。
宁亦甚至从她神念的起伏中，感觉到她本来也不是很喜欢那个掌教宝座。
“若是真能封印天魔，你打算怎么办？”
宁亦感知到紫雨真人，似乎出现了一丝颓废。
在没达到化神境界之前，神魂没有躯体寄存，便不能汲取能量，只有慢慢消散一途。
紫雨真人即便之前是金丹境后期，神魂还算强韧，但只要离开宁亦的身躯，多半存活不过三五年。
若是遇到邪修，说不定更会被直接捕捉，祭炼成万魂幡之类的邪恶法器。
而宁亦是神魂到此间的，封印失败那是个身死结局没啥好说的，但万一封印成功了，却也会被大道碎片把意识抓取回到原身。
到时候这具身躯会被大道碎片隐匿起来，这紫雨真人的神魂，多半要被排斥出去。
“道友你可炼制一个类似万魂幡的兵刃，我可去往其间，当一个主魂操持……”
紫雨真人还待再说，却听宁亦回道。
“不好意思，万魂幡我有了，里边主魂也安排好了，你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那，我只好夺舍了，若有濒死的合适的女子身躯，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寻个僻静地方隐修个几十年，应该也能恢复金丹境界。”
紫雨真人见一路不通，马上换了个思路。
“行吧！”
宁亦答应得干脆。
这不算大事，顺手便能为之。
就在此时，他忽而听到不远处江面，传来厉啸声。
那并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宁亦一怔，连忙抬头往封锁处看去。
却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悬浮在封锁江面的几艘楼船前方，厉声叫喊。
“你们这些下贱坯子！逼我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