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水
傅北倒是多瞧了她几眼，他记得她，是那晚偷偷留了他小金豆的姑娘。
没想到她便是那万人诋毁的‘茶娘’。
她是如何亲耳听着别人随意泼着脏水，如何心平气和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凭的是她宽广的胸怀吗？
他第一次对这漂亮清冷的女子产生一丝兴趣。
桃红见状，跟着一道上楼打下手，她怕老板一个人累着。
谢茶茶引他们进入左手边第一个雅间，此时外头天光大暗，里头亮起了几盏油灯，照亮这一方天地。
一套完整的茶具铺陈在桌案，深木装饰让人自然的沈淀下心绪，皇上目光一一扫过，确实是专业的。
傅北亦暗中肯定茶娘的专业，只是茶艺如何，还待继续考察。
“诸位请坐。”谢茶茶招呼他们落座，动作落落大方，没有丝毫拘谨之色。
招呼完她要去清洗茶具，桃红在一侧捏了捏她的手背，随后上前一步，在桌案前站立着开始用木夹逐一清洗。
用的是泡的茶水，随着茶水哗哗而下，动作间茗香四溢。
皇上和傅北专心看着她们的动作，并无交谈。
这般客官不多，给足了尊重，谢茶茶亦多看了他们一眼。
到底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看着这两个如男模般比例优渥的男子，随意坐着就显出矜贵之态，她暗暗喉间滑动，很难不对他们心动。
馋他们的□□。
她很快敛神打断胡思乱想，收回神思，专注于茶艺之上。
“你们是邱爷推荐过来的，是他的朋友吗？”谢茶茶话语柔软，语速缓慢，温温柔柔的像是能洗涤人心的溪水。
皇上擡眸看了眼傅北，见他没吭声，就随意发挥，“是，听闻你茶艺高超，特来拜访。”
“谬赞了。”
此时桃红清洗完茶具，退到一侧供主子差遣。
真正到谢茶茶发挥的时候了，她上前一步，纤细莹白的指尖握住茶荷。
“你们对今日的茶品有何需求？”谢茶茶眸子盈盈望去，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每个人的喜好也不同，她会根据每个人的口味泡不同的茶，但求细节上处处用心。
皇上倒没想到这点，看向谢茶茶的眼神多了抹赞赏，他递给傅北一个眼神。
他贵为天子，不愿意费心在这等小事上。
傅北本打算彻底隐形，见话抛到这个份上，皇上不愿意动脑思考，只能他来了，他思忖片刻后，考虑到照顾女眷，回：“口味清淡一点的。”
谢茶茶了然。
“一般而言，女子的喜好偏清淡，那我今日就给你们泡一壶我新到的白茶，刚从南方运过来，你们还是头一泡。”
闻言，桃红从一旁满柜的抽屉中，抽出一小屉，用勺子掂了两份出来，其中一份放入茶荷中，递给客官品鉴。
皇上敛眸，朝那精致的青瓷小碟。
那茶叶多为芽头，外形满披白毫，如银似雪，他擡指轻拈间带着缕缕清香。
瞧这成色，确实是上好的白茶，哪怕宫中亦不多得。
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傅北亦暗暗点头，在茶品上肯定了茶娘。
皇上颔首，面上不动声色。
……
与其说谢茶茶泡茶，更不如说是一种才艺表演，傅北终于懂得邱鸿博的夸赞，宽大的广袖轻拂间，那动作的柔软弧度深刻印入他的脑海。
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这般认真的端详一个人。
古井无波的眸底涌上暗色，平和的心底突然咕咚冒了个泡，有些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
皇上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谢茶茶手上的茶水上，没注意到他股肱之臣的细小变化。
最后一道程序酌茶落定，谢茶茶纤细的指尖舀茶汤倒入碗内，将沫饽均匀，酌分在面前两排五个温润淡青色茶杯内。
终于，她再度掀眸看向两位，挽起宽大的衣袖，先将一杯递给灰袍矜贵男子。
只几眼，她就别出了两者的身份尊贵。
倒也不难，看衣品即可。
“趁热喝饮。”
对于专业方面，谢茶茶更为专注，她眸子微微泛光期待他们的好评，这是她开茶肆的精神动力。
落户凉凉茶肆世家时，她的内心几近崩溃，现代出生的她只会早c晚a，对于茶品的认知局限在茶饮料，泡茶什么的都在电视上看到。
她是一点点东拼西凑，从老师傅和传承下来的古籍上学来，拼到今日，可以说全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两位端起茶盏，早就对茶娘的茶期待已久。
傅北用茶盖拂了拂，窜入鼻息的茶香柔和清淡，茶品上无可挑剔，足以体现茶娘是个行家，初步已经得到他们的认可，再者就是茶的味道了。
莫名的，傅北心中隐隐期待。
他将茶盏递到嘴边抿了口，唇边缘线绷紧细细品味。
情绪于他而言极为难得，他已经很久没有情绪波动了，然此刻他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入口茶味清淡，回味带着丝甘，非常清新！
与其他白茶相比，能感受到茶叶在文火干燥时被细致搭理，口味恰到好处，完全符合女子对茶的要求。
他的眸子倏忽一亮。
擡眸看向皇上，只见他眸中带笑，亦是肯定之色。
茶娘有几把刷子。
能在京城这等什么都不缺的地方闯出一番天地，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的茶艺很好。”贵胄出身的皇上很少夸人，但茶娘的茶艺真不错，红极一时的茶肆不是空穴来风，值得肯定。
谢茶茶骄矜地挺直身子，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是绽放在雪山之巅的冰莲，美到极致又带着些破碎感，惹人怜惜。
她微微拂了拂身，表示感谢。
皇上极少喝口感这般清淡的茶水，难得喝一次还挺上头，一口接着一口，姿态悠闲且惬意。
雅间内茗香四溢，无人说话却也不显尴尬。
傅北知道皇上这般慵懒是把皮球踢给他了，他束之高阁，扬起鞭子指使他办事。
君君臣臣，皆是如此。
他凛凛神，敛下身上自带的锐气，好生和茶娘商量，“你的茶艺甚好，有没有想过推信出去，或者拓宽些生意？”
谢茶茶没多想，只当他们只单纯和她闲谈，也兀自拿起一个茶杯，轻抿一口，“是有计划的，但不是现在。”
“为何？”傅北问。
“我不想太累。”谢茶茶很直白。
傅北：……
皇上没绷住，低低笑出声来，被茶娘的坦率逗乐了。
怎么有人能把不求上进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傅北亦有了笑意。
只有谢茶茶依旧淡然，清冷的面容上眉梢微挑，对他们的笑很是不解，她日常守店已经很累了，这群人还想她拓展业务，是人否？
桃红捏了捏手中锦帕，眸色微微黯淡，她能帮主子的太少了。
话匣子打开，谢茶茶也开始互相伤害了，她瞥了眼小厮的穿着打扮，替他鸣不平：“这位公子，你穿得一身锦袍价值不菲，倒也顾及下你的小厮啊，相貌堂堂的穿着破布衣衫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傅北沈默着脸黑成了碳。
皇上眉眼微楞不由觉得好笑，瞥向黑脸的傅北，随后再无法抑制，笑得前俯后仰，全然没了圣上的威严端庄，这一刻，就像回到他们没甚烦恼的儿时。
气氛融洽，又让人怀念。
皇上微微有些感慨，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冲淡心头苦涩。
两人坐了会儿，把茶壶中的茶喝得一滴不剩后，在桌上留了个金元宝后离开了。
桃红是管账的，见多了银子，也没少见出手阔绰的官家子弟，可出手就是金元宝的这还是头一个。
她低呼出声，双手捧起那硕大的金元宝，瞠目结舌。
“茶娘，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谢茶茶亦被眼前的金光闪到眼，只是她没桃红反应夸张，手绢捂着嘴轻轻笑出声，“瞧你没见识的样。”
她语气娇娇软软，说出来并无指责之意，倒像是几分娇嗔。
桃红娇憨一笑。
她忙将金元宝递给茶娘，谢茶茶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是实打实的，好家夥。
还真是出手阔绰。
谢茶茶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是她凭本事赚到的。
她原以为这单生意就这样结束了。
没想到，翌日傍晚时分，店内出奇准时的没了客官，正好打烊。
谢茶茶面上清冷无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计划着一会儿回去和桃红做什么晚膳。
忽而，一道玄色身影自外走近，身形挺拔，头戴嵌墨玉紫金冠，乌黑郎眉，身线硬朗利落。
谢茶茶下意识擡头，解释：“不好意思客官，我们已经打烊……”
话语进行到一半，她的目光忽而微顿，细细打量着男子的冷峻面容。
熟悉感瞬间充斥着她，她睫羽翕动，忽而勾人的眸子微亮，是昨日那个容貌气质出挑的小厮！
今日换了身打扮，看起来人模人样了。
“是你？”她语调微扬，语气多了份亲切。
莫名被她情绪感染，傅北较之以往多了丝表情，冲她微微颔首，又走近几步，在她跟前停下。
谢茶茶微扬脑袋，入目的是男人挺拔的颈项，喉结饱满，她眉宇微顿间，男人沈稳的声线响起，“谢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