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
孟明旭又加大嗓门,又是一声:“邱鸿博!”
路旁经过的百姓闻声,齐刷刷顺着孟明旭的视线看去,邱鸿博谁人不识,那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儿子!京城最为着名的纨絝之一。
听说,他还是个断袖!
只是这会儿,他正眉开眼笑地和高挑清冷的茶娘说着话,那骚气外露的样不像是断袖啊。
邱鸿博不是没听到,而是不想搭理。
“上回我朋友叨饶,真是麻烦你了。”冬日暖阳斜照,衬得他的面容愈发白皙,不输女子的精致五官,着实生了副好皮囊。
谢茶茶难得挽唇,转眼想到那鲁莽强硬的匹夫,她的嘴角又掉了下去。
察觉到她的小表情,邱鸿博眉梢微动,刚想关切一二,身后传来一道幽幽声响,阴测测的尤为渗人。
“你耳朵是聋了还是怎么的,喊你好几声了!”孟明旭目光幽幽,带着怨气。
刚才他冲过来是想拍邱鸿博肩膀引起他注意的,擡手那刹那忽而想起方才被傅北狠绝对待,手腕又是一阵抽痛,登时虚了,改为弱弱地指责。
人都已经到身侧了,邱鸿博再想装没听到就有些过分了,只得回头佯装才碰到,语调微扬:“你怎么在这啊,好巧。”
孟明旭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多言直接拉着人往回跑。
邱鸿博被拉了个措手不及,脚步下意识跟着跑,回头匆忙和茶娘挥手告别。
得到茶娘首肯后,邱鸿博才堪堪回头,一把甩开孟明旭的手,“说话就说话,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孟明旭:……
他受伤的手再一次被震麻,上下扫视邱鸿博的眼神一言难尽,只有他一人受伤的境界达成了。
他都还没嫌弃邱鸿博在外的狼藉名声,冒着被冠上断袖的危险,他倒开始计较起来了。
孟明旭气不顺的甩出句,“傅北心情不好,你同我前去看看。”
“你说什么,不是我耳背听差了吧?”邱鸿博眉梢挑起,心想傅北那万年冰山也会有气恼之时?他不信。
孟明旭胸口剧烈起伏,只觉今日时运不济,不应出门。
他拉下脸,没再多说直接朝傅北而去。
这会儿傅北亦朝这边走来,邱鸿博远远一瞧,那脸色黑如煤炭,确实心情不佳,而且是极为糟糕的地步。
邱鸿博一下来了精神,三两步越过人群上前,双手负于身后立在他跟前,‘哟呵’一声,“谁惹我们傅爷生气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狠揍他一顿,保准凑得他爹妈不认识!”
他话语粗鲁,嘴角却勾起笑意,一摇折扇打开,扇上坠着的上好玉佩悠悠晃动。
他轻轻前后扇动,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傅北本不想搭理,听邱鸿博说得义愤填膺,擡眸递给他一个眼神。
忽而,邱鸿博蔫了。
以他们兄弟多年的了解,他明白了傅北的意思。
那个人他可惹不起。
他手中扇子一叠,无法为兄弟报仇,给他消消气开导开导总是可以的。
他衣袖一挥,“走,兄弟陪你喝几杯。”
话音落,他就要带着傅北进茶肆。
傅北寻思喝几杯也行,总比烦着心回府让娘担心的好,脚步刚动,一擡头便看到了茶肆的匾额,当即来了个急刹车。
昨天才被人狠狠拒绝,傅北再不想踏入茶肆,本就难看的面色更黑了些,眉心拧成一个结,转头就走。
动作突然,杀了个邱鸿博措手不及,只得跟着回头。
他还满脑子的在想今日喝什么茶呢,既能劝劝兄弟,又能喝上茶娘亲手泡的茶,两全其美。
谁承想,梦碎了。
“诶诶诶,怎么走了?”他冲着傅北的背影直招手。
孟明旭这会儿也过来了,见傅北不喜欢茶肆,转而哄着人去对面食肆,“不想喝茶我们就喝几杯,走走走,喝酒去。”
傅北擡了下眼睛,这下没再拒绝。
邱鸿博二丈摸不着头脑,莫非傅北和茶娘相处不快?
不至于吧,他歪了下脑袋,这天下居然还有人不喜欢茶娘?
“邱鸿博,快跟上!”那边进了食肆的孟明旭催促了。
邱鸿博应声快步跟上。
几人进了他们固定的雅间,掌柜的按照他们的喜好上酒,无需他们费心,还有眼力见的拿了些他们爱吃的小菜来。
此时不是饭点,食肆上菜速度极快,上全了后小二就把这片空间让给了他们。
孟明旭等了等,傅北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一点没开口的意思。
他好奇的话语几度冲至嗓子眼,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告诉自己莫要着急。
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鸽子汤还在冒着热气,窜入鼻息的香气甚为诱人,刚才掌柜的说这家养的鸽子肉鲜嫩有嚼劲,送来给他们尝尝。
他举起汤勺,忽而动作又顿了顿,目光看向傅北,实在忍不住了。
他放下汤勺,问:“傅北,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北默,只嫌丢人。
邱鸿博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见傅北不欲多说,他就越是好奇,眉眼半眯,干脆饶有兴致的直接猜起来。
“皇上又给你刁钻的差使了?”
这种糟心事皇上没少干,傅北能顶事下得了狠手,就把不可为之事都甩给他。
傅北摆首。
孟明旭也跟着思考,单手握拳,“莫非给你赐婚了?”
傅北微顿,喉间上下滚动,张张口想要反驳,又说不太上来,胸口有股气郁结着,只能道:“差不多,以此要挟。”
听到这个回答,他们乐了,咧开的嘴怎么也合不上。
傅北不爽地蹙起眉,苦大仇深地提起酒坛,哐哐给自己倒酒,心浮气躁以至于酒水哗哗四溅,洒了大半。
孟明旭心痛,“诶哟,我的户部尚书,您可悠着点喂,这酒可得上百两不便宜啊。”
傅北眉毛都没擡一下。
对于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京中贵公子而言,都是小钱,不值一提。
得到这重磅消息,邱鸿博哪还有心情喝酒啊,刚才没能喝茶娘茶的遗憾都抛之脑后了,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兴致。
“所为何事?”总归事出有因。
孟明旭亦悄悄挺直腰背,两只耳朵竖起,隐隐期待。
之后,傅北的脸又黑了起来,面色难看,削薄的唇抿起,想想就气堵。
换做寻常,他们肯定不接着问了,可眼下……他们对视一眼,非常特别极其好奇啊!
明着来傅北肯定不肯说,他本就不是会往外吐露心事之人,只能怀柔政策了。
两人无声之间分配好了角色。
孟明旭起身,拿着一旁干净的碗主动给傅北盛了碗鸽子汤,搁在他面前,之后又坐回位置。
“傅北,有什么事你别一个人担着,兄弟们看了也着急。”
邱鸿博跟着附和,“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们也能帮你出谋划策。”
傅北没着急回应,端起酒盏饮了口,凝眸细思,认真听进去了他们的劝。
“吃。”
他招呼几个不动筷的,这一大桌子菜不能浪费。
现在这菜哪是重点啊,可孟明旭两人不敢多叨叨,生怕傅北一个心烦,更不愿意同他们开口了。
“吃吃吃。”邱鸿博举起银箸,夹了夹跟着招呼。
孟明旭有些心急,邱鸿博递给他一个眼神,稍安勿躁。
两人强行按捺着性子,陪傅北用餐,用过午膳的两人都不太饿,完全是陪陪傅北。
面上看起来,傅北正一口一口矜贵而体面的进食,姿态闲适而自在,古井无波。
实则,他在进行头脑风暴。
他有认真把兄弟的话听进去,他迅速思忖了下眼前的局势和存在的问题,以他个人怕是很难圆满完成皇上抛出的任务。
那茶娘,似乎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不能硬着来。
这方面,他没有经验。
在填了半饱后,他放缓进食的速度,看向在座二人,虚心求教:“我现在确实一点问题,需要你们帮忙。”
孟明旭眸子骤然放光,就像猛虎扑食那般,紧紧攥着傅北。
傅北忽然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有点后悔方才的决定,或许不该问他们的。
然而,他们不给傅北后悔的机会。
两人皆挺直的肩背,振奋起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乐意效劳。”
“说来听听。”
傅北:……
他狐疑地目光扫视他们,眉眼半眯,在确认他们是真心想帮忙出策,还是纯属看热闹的。
察觉到他的考究目光,邱鸿博当即凛了凛神,正色几分冲他微微颔首,给他一个靠谱的眼神。
桌底下,他偷偷踹了孟明旭一脚。
孟明旭吃痛地皱起眉,心里骂开了,面上亦是一派正色。
在装腔作势这方面,他们已经炉火纯青。
傅北心生后悔之意,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提及。
现下把自己推至风口浪尖,进退维谷了。
他再度沈默下来,垂眸敛目,放下银箸后单手握拳搁在桌案。
瞧他这副姿态,便是不想说了。
孟明旭继续灌汤,“有些事是想破脑袋都没用的,你得相信旁人有提议的能力,我们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北解释。
孟明旭表情委委屈屈,有点伤心。
话语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不说就有点伤兄弟情分了。
他忽然黑眸闪烁,有几分局促,偏生面上还故作淡然之色,“其实也没什么,皇上想让茶娘为宫宴特供茶饮,但是被她拒绝了。”
一语出,大家皆瞪大了眼。
一是为茶娘的拒绝拍案叫绝,二则是,这和傅北有何关系?
两人齐齐疑惑。
傅北面上更不自在了,甚至微微泛起红,话语依旧隐晦,是由我出面邀请的茶娘。”
换言之,茶娘拒绝的人是他。
登时雅间内传出一阵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