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铮的脚下一顿。
紧跟着,他回过头,似笑非笑的望向李骥。
边关三年的磨炼,早就让林铮练就了一双识人的利眼。
这一刻,他在李骥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察觉到了一丝丝慌乱与焦急。
“国公爷,您……您还真信得过大世子啊?”
“依老奴看……”
管家的聒噪声,引得秦国公眉峰紧蹙。
不等他说完,李骥便冷声呵斥:“住声!”
“单凭贤侄的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便值得让我信他一次。”
可是……
管家还想再劝,但察觉到自家老爷眸中的厉色,便也只好悻悻的闭上嘴巴,私下里却仍旧对林铮满腹狐疑。
“但是。”
秦国公李骥话锋陡然一转:“我虽相信贤侄不会诓骗老夫,可终归还是要再考校一番,来证实贤侄的实力才行。”
“否则,贤侄口说无凭,老夫这心里也没底。”
林铮莞尔一笑。
秦国公的反应,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能坐在对方这个位置上的,有几个不是人精。
怎么可能凭借他的三言两语,就掏心掏肺的相信?
林铮倒也爽快:“不知秦国公想以何为题?”
李骥捋了捋山羊胡,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三年前,贤侄被发配边关,如今应该是刚从边关归来吧?”
林铮点头:“正是。”
李骥轻笑一声:“那自然也听闻,燕王作乱一事咯?”
提起燕王,林铮平静的眸子里,一抹锐色稍纵即逝。
好在他隐藏的极好,并未让秦国公察觉到什么。
而李骥此刻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林铮身上,并未注意到林铮身后的方不平二人,眼中闪烁的怒色与狠厉。
“自然知晓。”
林铮的目光微敛,藏在袖筒中的两只手,死死的攥紧拳头,就连指甲钳到肉里,都没有任何反应。
燕王,虎卫……
一提起这些,林铮的眼前,就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夜,燕王帅营中的血腥与大火。
数不清的虎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的面前。
耳边回荡的,也全都是燕王让他快走的声音。
呼。
林铮强压下心头的恨意与怒火,对着秦国公李骥露出极为平静的微笑。
“还请秦国公出题。”
李骥端详了半天,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像是要在林铮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李骥悻悻一笑:“燕王算是一生为国了,镇守边关数十载,建功无数。”
“可临了临了了,弄了个晚节不保!”
“我们为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忠诚!”
“贤侄倒不如就以‘忠诚’二字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一听到这话,方不平与应天声二人身上的气场陡然一变,顿时杀气冲天!
林铮距离二人最近,感受到这股杀气后,稍稍侧头,用眼神制止二人。
方不平、应天生二人立刻低头,似乎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
“秦国公,你听好了。”
林铮双眸微微一沉,朗声道:“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念到最后一句,林铮的声音微微颤抖。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燕王他老人家,不正是这句诗最好的写照吗?
只可惜……
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转瞬便被林铮强压了下去。
好在李骥与管家都被这首诗所震撼,并未察觉到林铮微微泛红的眼眶。
李骥张了张嘴,沉浸在这首诗带来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啊!”
只是这一句,说出了多少忠臣良将的心声!
沉寂良久,李骥猛地一拍手,喝了一声彩:“好诗!”
紧跟着,他攥紧双拳,一脸唏嘘的叹了口气:“贤侄这首诗未曾提及忠诚二字,可字里行间,却处处在说忠诚。”
“好一个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老夫算是见识了!”
管家也在此时附和道:“哎哟,都怪老奴狗眼看人低!”
“大世子的文采,堪比我大晋国文圣啊!”
“若是大世子现身文坛,文圣的名号,恐怕就要易主咯!”
听着二人的吹捧,林铮的表情十分淡漠。
对于文圣,他没有兴趣。
来秦国公府,也不过是为了能进入监察司,暗中调查清楚燕王与虎卫一事,还他们一个清白罢了。
“既如此,那也该谈谈晚辈的诉求了。”
林铮开口,打断了主仆二人。
李骥稍稍颔首,饶有兴趣的看向他:“对,老夫这一时的激动,倒是忘记这天上不会掉馅饼。”
“贤侄,你不遗余力的帮助我,所求何事?”
李骥倒也好奇。
林铮这小子在边关三年,忽的返回京城,又直接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国公现居监察司指挥使一职。”
“我与这二位兄弟从边关回来,就是为了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三年前,我就听闻,监察司的月俸高。”
“是以,想让秦国公帮忙,将我兄弟三人安插进监察司,也好在京城安身立命。”
唔。
竟然要进监察司?!
听到这番话,李骥略感惊讶的同时,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打量着林铮,仿佛想要把他看穿似的。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林铮也抬起头,毫无避讳的与之对视。
当看到林铮眼底那抹坦荡后,李骥这才收回目光,并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不就是想进监察司混口饭吃吗,往大了不敢说,但做个小校,还不是老夫一句话的事儿?”
“三天后,贤侄随老夫一起进宫,只要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能当选驸马,你们三人进监察司的事情,便包在老夫身上!”
见李骥说的言辞凿凿,林铮便在谢过后,带着方不平二人离开。
等三人一走,管家便一脸忧虑道:“老爷,您不是真打算应下这件事儿吧。”
“他们三人,可是从北边儿回来的。”
“老奴记得几天前,圣上刚刚下旨,但凡从北边儿回来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必须要严查啊。”
燕王战死,虎卫全军覆没。
可问题是,在清查尸体的时候,还是有十几人不知所踪!
其中,便有那追随燕王左右,被虎卫尊称为“少将军”的年轻人!
“蠢货!”
李骥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你该不会真当老夫是傻子吧?”
管家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尴尬的笑着:“老奴这也是替主子您担忧啊。”
李骥冷哼一声:“还算你忠心!”
“那虎卫少将军整日戴着青铜面具,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除了燕王与他的亲随外,豹卫、鹰卫的人都没见过他。”
“这林铮与那少将军的年纪相仿,又是从北边儿回来的。”
“老夫刚才故意用燕王一事试探他,可他表现得极为淡然,不似与燕王有什么瓜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夫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的文采,为博儿争取一个好前途罢了。”
“至于林铮三人想要加入监察司一事,老夫也不过随口答应。”
“就算是他知道老夫日后反悔,没有靠山,又能把老夫怎么样?”
管家展颜一笑,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老爷果然高明!”
另一边,还蒙在鼓里的林铮三人,离开了国公府后,便匆匆地返回住处。
可刚走近,却发现院门虚掩,里面还亮着烛火。
“少爷,有人闯空门,怕是来者不善!”
虬髯大汉方不平瓮声瓮气的说着,那双虎目中,也跳动着杀意。
他说话的同时,手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林铮摇摇头:“不要轻举妄动。”
“对方应该是没有恶意,否则也无需虚掩院门,更不会点燃烛火等着我们。”
“走吧,随我进去看看。”
说罢,林铮推开院门,迈步走了进去。
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坐在院子石桌旁的那个女人。
“秦菀?”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