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手里滑溜着一对不透明粘腻的球状物,再把所有肉块都堆到田地里后,她就在纠结该如何安放这对多余的小球。
人说点睛之笔,可她该将这对眼睛放到哪里去呢?
她闭上眼,放弃了思考,开始喃喃佛家的清心咒,祭奠里田地无辜的亡灵:“冰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变,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随着朗朗的咒语在林惊蛰口中一点点被带出,身后也传来动静。
她听到了人急促的呼吸声,难耐的呕吐声,惊恐的尖叫声,愤怒的呵斥声……
众生众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不急不徐地睁开眼,却见沦落的尘世向她投射出一缕恼人又璀璨的金光。
即便是见到这个恐怖的场景,王震球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讨厌模样,他朝林惊蛰问道:“你念的是什么?”
林惊蛰竟然如常地与他交流:“清心咒。”
“很有意思。”他评价道,漫漫踱步走到林惊蛰身边,紧紧挨着她蹲下来,看着那坨恶心的肉块,见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人体组织,可是脏器却完好无损,心脏甚至还在有力地跳动。
这个人没死。
王震球笑眯了眼睛,又说了一遍:“很有意思。”
林惊蛰放弃了一开始点睛的想法,将眼球随意抛到肉块上方,擦了擦手,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就打算离开。
当然,除了王震球没有人愿意喊她。
王震球扯住她的衣袖,问:“你不杀他?”
林惊蛰摇了摇头,淡道:“发过誓,不能再杀人。”
王震球哈哈一笑,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叹道:“这可比杀人要……”
“很残忍?”
他点点头,却说:“但也很有趣。”
“惊蛰,说到底你和我是一类人,”他兴奋地跳起来,攀柱林惊蛰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都是变态呐。”
林惊蛰甩开他的手,冷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可不享受杀人,又脏又臭又恶心。”
尤其是她现在,浑身就是一种恶心的臭味。
但王震球不嫌弃她身上的臭味,他甚至如同往常一般伸出右手捧着她的右半张脸,手指点了点眼角的位置,蹭出一抹淡红,笑眼弯弯:“原来你眼睛是这个颜色。”
林惊蛰浑身一怔,控制不住情绪,甩开他的手,吼道:“滚!”
然后她错身与王震球擦肩而过,步履匆匆,似乎不会再回头。
王震球怔愣地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右手,望着林惊蛰的后背,心底忽然莫名响起一个声音,催促他喊住林惊蛰,刚将自己往前推了一步。
郝意便跑到他身边,拉住他,劝道:“球儿,那是个真正的全性,你最好离她远点。”
林惊蛰脚步一顿,偏过头,露出右半张脸,日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和那晚月色所勾勒的一模一样,连莫名温柔都很相似,她似乎很高兴郝意肯出面拉住他。
她说:“你听到了,我是个全性,要想长命百岁,离我远点。”
说罢,她转过头,远离了这片埋葬着无数鲜血与罪孽的无人的山区。
天上忽然轰隆作响,转瞬之间一大片黑云压境而来,相互摩擦,撞出一道明亮的雷光。
湿润阴冷的风裹挟着凭空生出的雨拍打到林惊蛰身上,为她洗掉了一身被黑衣掩藏起来的污血。
她抬起头,望着这一方天地,混着粘腻血渍的手慢慢将耳边长长了头发别到后面去。
她轻声将抱怨说给她唯一的听众——这场冷得刺骨的冬雨。
“哎,”她长叹一口气,“真讨厌啊。”
--------------------
第16章 生病
=====================
熬了两天一夜外加淋了四个小时的雨,林惊蛰还照常换了一身衣服去上班,然后光荣在岗位上倒下了。
被慌张的同事团团围住时,林惊蛰慢半拍地捂着额头,刚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柜台了,磕起好大一个包,轻轻一碰就感觉疼得很。
同事见她满脸通红,担心地问:“小林,你是生病了吗?”
生病?
啊,她都好多年没这种体验了,她松开手,迟钝地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连自己生没生病都不知道吗?
女同事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没注意力气,撞得她头疼,她皱着眉,半阖着眼,困倦又疲惫。
女同事大惊小怪地迅速撤回手,满含忧虑:“你发烧了。”
林惊蛰“啊”了一声,撑着柜台,慢慢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意识到身体状况确实是不太乐观。
“请假吧今天,”同事们劝她,“赶紧去医院看看,发烧可不是小事!”
林惊蛰摆摆手,说:“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随后她麻烦同事帮她请个假,自个儿晃到更衣室,打算换身衣服就回家。
毕竟只是同事,她不听,谁能管她?
只能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离开,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更衣室里放着一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空调,这时候吹着暖风,把林惊蛰吹得更糊涂了,她换回了靛蓝色的卫衣,关上柜门时,头靠在冰冷的铁柜上纳凉。
但很快高温的额头把唯一凉快的地方也给捂热了。
林惊蛰沉重地呼吸着,一吸一呐间吐出浑浊的热气,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这里能吹到外面的冷风,会舒服很多,她仰靠在长椅上,只想闭一会儿眼睛,但沉重的头颅压着她的颈椎,压得她脖子酸痛,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