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夏柳青伸手点了点自己右眼眼角的位置,恶劣地笑着提醒道:“是个叫林惊蛰的小丫头,你去找她,看她肯不肯把眼睛给你。”
“……有猫腻啊。”王震球酒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戳破了夏柳青未曾提到的内容,“在全性呆着还能活蹦乱跳的往生眼,我看她这眼睛不好拿。”
夏柳青戳穿也不尴尬,反倒桀桀怪笑,他眯起眼睛盯着王震球说:“这是世上最难拿到的眼睛,对你来说更有趣不是吗?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王震球看着夏柳青,良久,胸有成竹:“我会拿到这只眼睛。”
*
烟花燃尽,林惊蛰背起已经虚弱不堪的林寿继续向山上走。
苍琅山地势险峻,常有悬崖峭壁高高耸立,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山路往往会遇到断口,再往下走,便是悬崖。
林寿伏在林惊蛰的背上,四肢无力,天蒙蒙亮,她的眼里一片漆黑,闭上眼能感受到能感受到山间的冷风,她蜷缩着,脖子冷的要命。
“别走了。”她说,“放我下来吧。”
林惊蛰的步伐一顿,偏过头贴了贴林寿靠在她肩窝里的脑袋,竟然是滚烫的。
“……我们换个地方。”
如果不能下山,不能去苍琅城,那沿着苍琅山绵延的连绵的山脉,她们总能找到出路,离开这个破地方。
“别换了,”林寿声音很小,林惊蛰不得不偏头凑近脑袋去听,她说,“我无法离开苍琅,这就是我的命。”
“不可以,”林惊蛰跟她说,“我带着你出去,出去后我们去蓉城,我把往生眼还给你,再带你去治病。”
“……一定可以治好的。”
尽管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林寿沉默良久,林惊蛰背着她转过身,要换一条路时,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林惊蛰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想死在这里。”
“……”
“姐姐,在这里能看到妈妈。”
“你不能死在这里。”林惊蛰低声道,“苍琅是所有往生眼的埋骨之地,但你不止是往生眼。”
“你有亲人,有心愿,也有喜怒哀乐,林寿,你是个人!”她开始浑身发抖,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一个人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苍琅城和宗祠是他们的,”林寿说,“可苍琅山不是。”
“死在这里是自由的。”
“……”
“姐姐,我想死在这里。”她轻轻揽住林惊蛰的脖颈,低声恳求,“好不好?”
林惊蛰背着她,望着远山之外,云雾缭绕,天还未亮,却已撤了黑布,染上了深深的蔚蓝色。
她自己最明白,就算沿着这片蔚蓝色的天,走到天涯海角,林寿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她是林家失败的实验品,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
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无论林惊蛰算多少次,斩断多少因缘,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
寒风徐来,吹的她眼睛有点干了。
她眨眨眼,眼底冒出一些晶莹的水珠,湿润了干涩的眼珠。
她放下林寿,将她的身体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对着山外宜人的风景。
如果她能看得见的话,必然能看到一幅如画般的山水。
这是阁楼里永远看不到的风景。
林寿伸出手,她看不见了,迷茫地寻找着林惊蛰的位置,抓了好多次都是空,最终是林惊蛰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用她那双柔弱的手,描摹林惊蛰的脸上的轮廓,说:“七年前你带着我第一次见证这个世界的模样,我在想,啊,这世界好大啊。”
远超阁楼所能辐射的面积,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
“谢谢你救了我。”
“我害了你,”林惊蛰自我谴责道,“明明让你知道了何为人,却无法拯救你,让你沉沦于不能为人的痛苦里。”
她又重复一遍,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我害了你。”
林寿摇摇头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害了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到头来,她也只是个没什么大志向、能力的废物。
她向前,捧住林惊蛰的脸,想要“凝视”她的面庞,可她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做出类似的动作:“姐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代替我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把我的眼睛给了你,以后我没有机会领略的风景、人情,你替我去看,好不好?”
林惊蛰终于肯给林寿肯定的答案。
“好。”
林寿一向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了一个轻浅的微笑。
尽管这个微笑淡的看不见。
可她确实是笑了。
她应是很开心的,这痛苦又短暂的一生里,她终究还是一两回平静快乐的时光。
她满足的阖上了眼睛,滚烫的身体逐渐在冷风的吹佛下冷却下来。
看不到世界,世界反而变得神秘又有趣,她产生了好奇心,问林惊蛰:“外面是什么风景?”
“有山有水,还有如同仙境一般的水雾。”
“还有呢?”
还有?
林惊蛰望着连绵的山脉尽头,升起一轮温暖和煦的红日。
天光乍破,旭日东升。
她声音低哑,隐匿着破碎的哭声:“还有太阳。”
“那我们现在是在看日出吗?”
林惊蛰点点头,回道:“是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意识彻底消弭之前,林寿心想,死前能遇到光明,还真是幸运啊。
*
王震球不紧不慢地向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