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收拾了碗筷,走到厨房洗了碗,打算把桌上的菜也都收拾了。
结果,刚擦干净手,就听到开门声。
砰的一下,为她送来了等待的人。
王震球提留着一个小瓶子,先是闻到了满桌子的菜香,惊喜地跟林惊蛰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惊蛰,你做饭好厉害啊。”
林惊蛰瞧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冷眼看着他,半晌,说道:“我已经吃完了。”
“欸?不等我吗?”王震球有点伤心,“好歹是过年嘛,一个人吃怎么行。”
“那我能怎么办?”林惊蛰瞅见他那个假惺惺的模样,冷道,“我等了你很久。”
王震球终于反应过来林惊蛰情绪不太对了,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涌动的暗流,像是战争黎明前的宁静,只是虚有其表又脆弱不堪的平静。
他将小瓶子放到桌上,解释道:“你说家里酱油不够了,我回头又去买了一瓶。”
“附近超市卖了,我就跑远了一点。”
“这么珍贵啊,”林惊蛰心想,谁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讥讽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去买82年的拉菲了。”
“惊蛰,我跟你说过我出去了。”
明明已经强行被自己克制下去的委屈、忐忑和激愤呼地一下又灌到脑子里去,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眩晕感又开始侵袭她的感官。
她靠在门框,一点点把自己往前面送,二人之间横亘的差距从未如此清晰。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件事,林惊蛰早就知道了。
他王震球潇洒自在、游戏人间,而林惊蛰却苦苦在人世间挣扎,想无所顾忌地往下堕,被无数人用生命往上送,想往拼尽一切往上爬,曾经所经历的恐怖和黑暗无时不刻地提醒她,一切作为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
于是,上下不得,只能悬在半空,夹在两边,平白浪费自己的人生。
但她过得不管如何糟糕,也不是王震球可以用来戏耍的对象。
尽管,如果没有王震球一时兴起戏耍的心思,处在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会相逢。
“王震球,”她说,“我应你了吗?”
这场游戏本就是他一厢情愿擅自开始的。
“还是你觉得我听到了?”
就像个陪玩的玩偶,只要点开按钮,立即会蹦蹦跳跳,任凭处置,眼里只有自己唯一的主人。
“可惜啊,我耳朵不好,”她讥讽道,“听不到你的召唤。”
“惊蛰,你很生气吗?”他竟然问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
苍琅山时被欺骗的愤恨再次被点燃,这个两人一向闭口不谈的东西在二人莫名其妙和好后如同脆弱的薄纸,在因一次误会造成的裂痕迅速撕开,露出丑陋而真实的模样。
“王震球,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很想杀了你。”
无止境的猜测和怀疑让好不容易脱离黑暗的林惊蛰痛苦,她仿佛回到了被仇恨蒙蔽的少年时代,不怀好意的掠夺者一眼望不到边。
她没有九曲玲珑心,做不到事事揣度,件件稳妥,于是选择把挡在眼前的家伙杀的一干二净。
可路走的太远,她陷在令自己恶心的杀戮中,回不了头。
而今,动不了刀的她,竟然不得不学着以前都不曾学习的心思,王震球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恨不得拆成八百片,一片片研究的细致入微,揣摩其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为什么听不到我的呼唤?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为什么要随便说出喜欢这种话?
……
为什么要骗我?
王震球、为什么,这两组词纠葛在一起,让一直揣摩的林惊蛰惶恐、忐忑、怨恨、怀疑。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将自己变成惹人厌烦模样的王震球。
王震球卸去了轻佻和玩笑,向前走了一步,诚恳地说:“惊蛰,你当然可以杀了我。”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东西,得出一个结论,”他指了指天,淡笑道,“死亡可以降临到任何一个人头上,没有人例外。”
“包括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局无法掌控的游戏里。”
他看着林惊蛰,轻笑道:“这一天,或许就在现在。”
胸中无法排解的杀意骤然间停了,林惊蛰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如此坦然的王震球。
他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惊蛰,我说过,我知道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他说,“我花了很多功夫,反复验证了很多次,确定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怕林惊蛰难过,所以想尽力逗她开心。
怕林惊蛰莫名其妙消失,所以一直执着地跟在她身边,恨不得种上同心蛊。
但比起这些,他更怕林惊蛰死掉,或者说怕她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与此相比,眼睛其实没那么重要,他本就不执着于一个建立在血腥和丑恶的神物,促使他行动的只可能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好奇心。
他向来率性而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除了真正重要的林惊蛰,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执着的东西。
然而,被他隐瞒过一次的林惊蛰却不肯相信,她低声念着“重要”二字,仿佛把玩着什么奇怪又恶心的东西,然后将其重重摔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哪里重要?”她终于爆发了,“你所谓的重要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再莫名其妙地消失??”
“王震球,”她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被你当猴耍!刚遇上的时候是这样,在林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苍琅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种猜真心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