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林惊蛰之前见过的人不同,再加上他身上既无血腥气更无杀意,像是个勿入墓地的寺庙里的普通僧人。
“我见过你。”他说,“你是云问的女儿。”
林惊蛰防备莫名其妙卸下去了,她皱着眉,盯着僧人,问:“云问是谁?”
“是你父亲廖景春在武当时的道号,”僧人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想了想,奇道,“你既知道他曾是武当的人,该也是知道他的道号的。”
林惊蛰不知道。
她问的是仇人,没人会告诉她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除了眼前的僧人。
“你是谁?”
“寒山寺悯尘。”他淡笑道,“你叫我悯尘就好。”
说着他转头看向墓碑,他走上前,蹲下来,轻轻拂去上面的露珠,半天没说话。
林惊蛰皱着眉,不理解他近乎祭拜的行为。
她想喊住悯尘,却听他嘴里念念有词。
“冰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变,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你在念什么?”
林惊蛰打断了他,悯尘看着墓碑,温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清心咒,可以渡往生的灵魂,你要学吗?”
“我很想教你。”说着他偏过头,望着不远处的林惊蛰,笑道,“不过,这是有条件的,你不能再杀人。”
林惊蛰瞳孔一缩,浑身的刺又立马立起来,她冷声道:“怎么?名门正派要教训我这个全性妖人了么?”
悯尘没理她忽然的敌意,抬头望着天,城市郊区处没有工业污染的地方,在夜里总还是能看到点点微弱的星光的,半晌,感叹道:“我也是个术士,想看得云问窥破的天机,不过我天赋有限,未曾看到一星半点。”
“林惊蛰,你看的到吗?”
他连林惊蛰的名字都知道。
林惊蛰捏紧手中的短刀,斥道:“我哪里能看到,我连廖景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当然看不到。”他说,“云问触碰禁忌,连他本身也成了禁忌。”
“你可以问尽世间,却问不得天。”
“林惊蛰,你想知道真相吗?”
她当然想,她走了那么多路,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找到仇人。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林惊蛰上前,沉声道,“武当背弃他,江湖排斥他,全性利用他,术字门追杀他。”
“他是被所有人逼死的。”她说,“他是被所有人谋杀的。”
悯尘闻言,手中的佛珠又转了转,闭上眼呢喃着“阿弥陀佛”,悲天悯人的模样与冷清的墓地格格不入。
林惊蛰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背过身,嘲道:“大师,还有什么真相要跟我说的?”
悯尘长叹一声,问道:“所以,你要复仇吗?”
“不然呢?”
“林惊蛰,”他惋惜道,“为了一个不完全的真相,你走错路了。”
走错路这三个字太沉重,几乎要压垮了林惊蛰,她的人生早就没有了意义,但她不想连自己仅有的愿望也是虚假的。
况且,她已为此付出太多。
根本回不了头。
“你胡说。”
“林惊蛰,我会帮你了解全部的真相,可是,你得给自己找一条回头路,”悯尘望着她浑身刺目的红色,缓缓站起来,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摁着她的头,低声劝道,“江湖中高手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如今锋芒毕露,杀孽缠生,迟早遭到反噬。”
“你这样下去永远也活不到看到真相的那一天。”
“林惊蛰,你还小,至少得让自己以后有所选择。”
“我不需要以后。”
“……”
悯尘松开手,看了她许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声道:“你太偏执,这一点和云问是一样的。”
他周身忽然闪起金色的光芒,就连眼瞳的颜色也变成了神圣的金色,平静的墓地里忽起一阵阵大风,但他并无明确的杀意,看着骤然间抓着短刀警惕起来的林惊蛰,温声道:“我会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
……
林惊蛰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除了窗外洒进来的微弱的灯光,屋子里暗沉沉的,眼睛刚适应了黑暗,手机却忽然亮起光亮来,晃得她眼睛疼。
林惊蛰抓起手机,捂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刚睡醒,脑子还是糊涂的,接过电话,只“喂”了一声,就让那边尽情发挥。
“惊蛰。”
是王震球。
她听到声音,就变得更懒散了,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拿被子把整个人都盖住,声音闷闷地让那边说话。
“我得在唐门多待几天了。”
就为这事打个电话?
林惊蛰眼皮都没眨,回道:“随便。”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头王震球表情温柔,通话已被挂断了,可他还将手机抵在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林惊蛰的声音似的。
他被唐门众人死死瞪着,眼见着他们推出一个巨大的“王震球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打算立在门口。
而他本人则被众人团团围住,大家对他又气又怒但又无可奈何,简直是个烫手山芋,而领头的是个矮个子的表情严肃的老头,他皱着眉,沉声道:“你真的是公司派来的?”
王震球点点头,捂着手机将其拿远了些,说:“我确实是,今天是突击检查啦。”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张旺脸色一变,冷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没说自己看到什么了啊。”王震球状若无辜,举起双手,眨眨眼睛,说,“这世上登记在册的炼器师不多,唐门刚好就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