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此前的行为,他大脑短暂的短路了,“我们不会在你那滴水里面吧?”
周归余笑而不语,示意他去看外面。
外面,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曲面的折射下,他能看到蓝的、红的、黄的颜色,这些或深邃、或明亮的色彩将外面晕染成了五花八门的杂色,须臾变化,须臾静止,叫他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张望了一圈,无所适从,他无奈看向周归余。周归余莞尔,借着他手上的力靠近他,示意他低头。
他依言把头低下,还没得及反应,眼睛就被她的手给遮住了。呃,这是?察觉她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正借着自己肩膀上的力道绕去他背后,方便将他蒙住,他僵着身眨了眨眼,没敢动。
眼周一片温润,一股炁体从她手中散出,自他眼角起,将他轻柔包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归余就把手给放下了,声音轻轻的,像是一片花瓣落在了水上,“好了。”
她撑着他的肩膀,借力飘到他身边与他并列,重新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去看外面。
外面,杂色消失,变成了透亮般的巨人的世界。他们在这滴水里,是最微不足道的人类。
头上的苍穹如今于他而言是广袤无垠的宇宙空间,漂浮着的白云不再像往日看到的那般柔软,反而更像是一块白布蒙住了他的全部视野,廊檐下盛开的白山茶如今已看不清全貌,只那一片花瓣上的纹理都够他观察良久,更遑论他们定格的肉身上,周归余衣领上的一根线头看起来都比他这个人粗。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往日的微风拂面,如今变成了飓风过境,往日的暖阳惬意,如今变成了烈日炙烤……所有当初令他舒适的感受如今呈几何倍在他身上放大,都成了这个世界给他的恶意。
当时是蜜糖,如今是□□,世界的相对论在他眼前以这种轰轰烈烈的形式展开,叫他切身实地的体会着其中的苦与乐。
他看到廊下那朵巨大的白山茶花在风中摇曳,花瓣簌簌,仿若起舞,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梦魇时的那个梦里。他在空中驰骋,他在风中回到了那片森林的最深处,溪流潺潺,他仿佛透过山峦叠翠,望到了那片曾令他生畏的大海,他记得他当时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他回来了。
神思回归,他的目光从茫然变得清明。望着外面那朵白色山茶花,他笑了。他指着那朵花对周归余道:“从这个角度看,那朵花里好像也有一个世界。”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道也言,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见她莞尔不语,他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她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答了:“科学上对宇宙的产生有几种猜想。有一个说法是,最初,宇宙就是一个点,这个点里物质浓度密集,时空曲率无限大,质子在不断地撞击下结合成分子,分子变成原子,原子最终忍受不了这个狭窄的空间,发生了大爆炸。爆炸将点里的物质飞扬出去,那些物质在扩散中又再次相撞,由一个分子变成了一粒尘埃,由一粒尘埃变成一个球体,周而复始,不断膨胀,不断变大,最终在一百多亿年的时光作用下,变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宇宙。”
所以,如果他可以成为奇点本身的话,那他就将成为一个世界。而当他成为一个世界之后,他是否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再创造一个奇点呢?
因为左手一直和她握着,并不方便,他便伸出右手去够眼前潋滟的水光,随心所欲的拂动着,剖析着:“我这人吧,看起来是像滩烂泥似的散着,但我心里清楚,我其实一直绷着根弦。那根弦上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就只是隐隐知道,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去做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根弦,促使我一直走到今日,现在。”
周归余不语,在旁静静听着,等着他的下文。
他偏着头,将手里的光辉拂开,但光辉从这里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会从那里进来,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完,就像他们这些个旺盛的生命一样,前面的人死了,总会有后面的人赶上来,如此前赴后继。
岁月长河,因为愿意牺牲,人类文明永垂不朽。
“鱼儿你说,这个世界也许就是一个奇点也说不定呢?”
一切未定之事,都可能无限大。若心中有信念,兴许这个宇宙都可以尽在他掌握中。
他仍双足踏在这片土地上,但当他仰望星空时,他可以是星空照耀下的凡人一个,也可以是创造这片星空的主宰之一。
我为我,亦为世界。
我为我,亦为世界。
收回手,目送那些潋滟的星辉溶入水中,与之一体,成为这个曲面壁罩的一部分,他道:“鱼儿,我们回去吧。”
“好。”周归余示意他抓紧,带领他意识归笼。
她是透过他的身体,抓出他的灵魂来,带他进入的水滴中。如今灵魂回归本体,王也靠撑着柱头才撑过那一阵阵的眩晕找回五感,重新适应这个正常世界的变化。
真好,重新为人的感觉。他长舒口气,准备和周归余分享分享他现在的感受,但见她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不由头皮一紧,直觉出了不对,“鱼儿你不会是想嘲笑我吧?”
不会吧不会吧,才做人没几分钟,就被嘲笑,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