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享受着所当然的日常,然而一切终结的那日,曾以为是至少是一场美好的幻梦,终究还是丁零当啷地落在地板上破碎了。
他们或许并无什么不同,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正义的伙伴,只是曾拥有的一切被摧毁以后,曾抱有的希望被践踏以后,曾渴望的未来被掐灭以后,从那之中诞生出来的满是怨恨的亡灵。
“所以没办法啦,只有这次,无法置身事外了。”青年哼笑着,“虽然是廉价而且弱得令人发指的最弱从者,但也比你好那么一点点。反正要面对的只是这样的敌人,就算是借用我的力量,也可以解决的吧?”
“你……”藤丸立香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会……?”
“什么叫‘我怎么会’,哎,你该不会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有一个白痴得不行的家伙为了复仇甘愿变成什么野兽,用兽的灵基来驱动什么什么装甲’这种问题吧。”安格拉曼纽的表情扭曲得简直像是在强忍着大笑一样,“这还用问,因为一直在‘看着’啊,包括你在内的这个世间,当然会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你这里发生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再怎么说,毕竟我也是所谓的‘此世全部之恶’,比所谓的‘人类恶’在概念上要更高一些噢,想要在诞生之前就截断它还是能做到的。”
即便是最弱的家伙,真正面对的时候完全打不过的家伙——其仍然是嘲笑人类恶的存在。因此,像是从天而降的碾死蚂蚁的脚一样,轻易地插入了藤丸立香和不知名的野兽的链接之中。这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要问由的话,当然是想要来狠狠地嘲笑你。”恶魔捧着腹部,做出了浮夸的大笑的动作:“因为很好笑啊,和我这种假货不同,真正‘拯救了人类’的救世主,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我说啊,应该要被写成搞笑段子,在表演的时候博得满堂彩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最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们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你这么问了吧?但事实就是,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为了“拯救”什么就必须要“牺牲”什么,甚至因为“拯救”了什么就必须要被“牺牲”,这种事情就是这么毫无道地存在着。
“好了,要说的差不多说完了——藤丸立香。”终于,安格拉曼纽笑够了,他直起腰来,向藤丸立香伸出手。
——所以就这样去憎恨吧,去复仇吧,向着毁灭你的一切复仇,莫任时间空空流逝,以至于找寻不到所谓“恨”真正指向的目标。
那只手,裹着黑色的绷带,画着纹路,沾满痛苦和绝望和仇怨的手,触及了藤丸立香的胸口,然后将他向后用力地一推。
——但是不要再问,不要再思考,不要像个白痴一样去追求那种东西作为自己的力量,不要踏上无法回头的路,不要陷入永无解脱的轮回,不要……
没有坠落感,也没有风,藤丸立香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从某个地方推回了原处,真正的,属于肉身的感觉,而不是来自那人的共感,回到了体内。
——不要变成像我一样的存在。
“这一次也,痛快地前往地狱吧。”
滴滴-「检测到灵基 安哥拉曼纽 灵基强度100% 灵基载入 完成」
到底是所谓拯救了世界,拯救了人的英雄,还是从众多亵渎中诞生的注定要被干掉的反派呢?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
滴滴-奥特瑙斯的盔甲上亮起荧色的纹路,左右臂甲长出如野兽獠牙般的扭曲尖刺。
由恨而生之物谈论着爱,由爱而生之物诉说着恨,被唾弃的恶魔变成了给予救赎的圣者,拯救世界的英雄化身无名的复仇者。他们啊,他们,如此扭曲的相似着。
滴滴-暗红如沾满干涸血迹的破旧披风自背部的甲片下延伸,像是恶魔张开了猩红的双翼。
这份力量借给你也没关系,想怎么使用都随便你吧,去咬死一两个人类然后吃掉,或者像个恶人一样去歪曲他人的希望,嘲笑一切美德与高尚,引导人心堕落,诱使灵魂腐坏。
滴滴-冰蓝色的魔力变得漆黑而污浊,甚至压倒了那影从者留下的怨念的残骸,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冻结。
但是,但是啊……唯独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存在。
滴滴-一朵雪白的娇小的花印刻在了胸甲上。
而后,滔天的恶意缓慢收敛起来,藤丸立香从微微悬浮的状态落回了地面,清脆的响声终于唤回了所有人的意识,然而短暂被他身上所释放出的不详的魔力所压倒的影从者已经越过所有人再一次咆哮着扑了上来。
下一秒,几乎已经抵达他面前的影从者被荧荧火焰挡住,盘绕着荆棘的黑剑刺入黑影体内,巨狼发出嘹亮的嘶吼,声音在这狭长的室内走廊里来回冲撞。达芬奇lily在通讯里惊喜地喊着:“监测到三个灵基反应……岩窟王、贞德alter,还有这个是,是……黑森罗伯!这样就一定没问题了!”
“这不是废话吗!”突然现身的三个英灵中唯一的女性傲慢地哼笑了一声,长剑横扫,直接将影从者撕成了两半,“你以为我是谁啊,区区这种东西,再来一万个都不够我烧的。折腾的那么辛苦的样子也太惨了,惨到我都看不下去了!早点求我帮忙不就好了吗?”
然而,比起她的兴奋,狼王和他身上的骑士都沉默着,岩窟王更是瞪了她一眼:“够了,魔女!”
龙之魔女扭头就要呛回去,然而目光掠过藤丸立香的时候,才发现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的那位少年御主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激动,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距离他最近的斯莱德立刻辨认出,他在用着自己最熟悉的母语,呢喃着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