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已经走了,可这梦境并没有消失,而她也不知道出去的办法。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白寻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伤心还是忙乱,承担失去敖烈的痛苦,并且困在自己的梦境里一辈子,这二者到底哪个更悲惨一些,白寻想不清楚。
她本想静下来找找出去的办法,可一安静下来,悲伤就如雨水般无孔不入,将她干裂的心彻底地浸透,让她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越挣扎越痛苦,白寻试图握紧拳头,可手一直在发颤,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嘶喊起来,用声音来宣泄自己的煎熬。
直到将那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脱力地睡在地上,大脑中一片空白。
视线在一片白雾中无所着落,只能停留在檐角上,白墙黑瓦,榫卯严丝合缝,两旁的柱子上的白壁还画着两条游鱼儿。
一只蜘蛛从草地里爬上墙,又沿着墙往上爬,悄悄地在角落里扎了根,先是从门框上拉了一条丝,用粘液固定住,如此便分割出一个三角形,再从拉出的蛛丝上选一个点,拉一条线固定在门框上,循环往复,总共建了十一个支点,拉好骨架之后,蜘蛛沿着骨架织横线,最后构成的图形不是一个完整的多边形,而是一个近似于圆的螺旋。
白寻看着它们织网,一张又一张,蜘蛛仿佛不知疲倦,快活地忙来忙去。终于有一天,它织的网会布满那个角落,然后盖住这扇门。明明是渺小的虫子,有时竟然也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谁知狂风骤雨忽至,蜘蛛网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雨滴纷乱地打在白寻脸上,有点疼,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刹那失神。
心中的什么东西像是被打破了一般。
再睁开眼时,白寻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里,不是布置成新房那样,而是它原原本本的样子。
元神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令白寻十分不适,她下意识在房间里搜寻起来,多出来的那一盏灯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白寻想起身,元神却不受控制地停在原地,连身体也动不了分毫,她只好更加用力地催动自己的元神,感觉也越发地清晰起来,她‘看见’自己的元神之上缠绕了数根红色丝线,这些红色丝线从那盏灯上散发出来,将她像粽子一样捆着。
而红色丝线也并不满足停留在元神表面,许是白寻的清醒刺激了它,它越发激动起来,想要冲入白寻的元神之内,可白寻元神表面泛着一层白光,不断将红色丝线弹开。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她的元神下手。
岂有此理!她积压的情绪如同开闸门的洪水一般快速倾泻出来,瞬间元神上白光大盛,刹那间便将红线逼退了一寸,红线退了存许,立刻便反弹回来,再次攻向白寻。
白寻自幻境中出来后,元神强盛不少,她虽不知情,用起来却更加得心应手,将红线逼得退了又退,红线敌不过她,一溜烟缩回了白玉灯座之中。
白寻迟疑了会,走上前去将白玉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会,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这时的摄魂灯竟如一件寻常器物一般,一点法力波动也没有。
可她方才明明察觉那个东西逃进了这里。
白寻眼神一凛,催动法力将白玉灯的温度降到极致,然而后者还是岿然不动,白寻愈加动怒,刷地将白玉灯举过了头顶,停留片刻,还是未砸下去。这盏灯的材质她前所未见,连冰神秘法都没用,砸大概也是没用的。
不过白寻很快又想到了别的办法,足以整治这个小小灯灵,她对着灯说道:“你这个暗箭伤人的缩头乌龟,打不过姑奶奶就躲,真以为我没办法整治你吗?待会儿奶奶把你扔进茅房,你才明白什么叫人间的滋味。”
“你才暗箭伤人!”
“你才卑鄙无耻!”
“你才是缩头乌龟!”
“本大人可是堂堂灵器,岂容你诬蔑?”那是一团从灯座中涌现的气流,稳稳地浮现在白寻身前三尺。
白寻起初还以为自己的激将法不会奏效,没想到这小小灯灵气性还真不小,白寻说的话,都被它用加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倒像是自己的人格真受了侮辱一般。
“若不是我,你的元神焉能变得如此强大,我费尽心力造就幻境,让你在里面历练一番,你方能有如此成就。你不思图报也就罢了,竟将我痛骂一顿,好你个以怨报德的白寻。”
那团气流上下浮动,在白寻身侧盘旋,语气十分激烈,令人怀疑它如果有手指,是不是正指着白寻的鼻子。
“这,”白寻也迟疑了片刻,捉贼拿赃,捉奸在床,她确实并没真正看到这盏灯搞鬼,如果它存心诡辩,她也没有证据指证它。
白玉灯灵越说越激动,悲愤中隐隐带着些委屈:“你们这些人只将我当作器皿,不住地向我索取,可有回报过我什么?可有想过我也有神志,我也会不满,我也会希望被人在乎?”
谁都希望被人在意,尤其是被自己在意的人在意。可感情并不总是公平的,两方的付出也不总是对等的。白寻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生起了几分怜悯,刚才的恩怨便看淡了些许。
哐啷一声,孟静仙大步而入,她方才在门外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心中顿时生了情绪:“之前不是拿了我儿精血供养于你,怎么又说不曾回报?”
白玉灯灵声音轻飘飘,不经意地回道:“那点东西也能算作回报吗?”
“那我的百年修为呢?”孟静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也不必说了,一定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你既要报酬便应该明码标价,我若早知道受用不起,早先便不会使用。”